乡野长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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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新旧交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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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乡野长卷
作者:
王小黎1988
本章字数:
4344
更新时间:
2025-06-08

日头刚爬上来时,赵铁柱踩着锈迹斑斑的三轮车拐进了村口。车斗里捆着两个鼓囊的化肥袋,把手挂着褪色的安全帽,帽檐结着层盐霜似的汗渍。三轮车轱辘碾过晒得发白的土路,惊得路边啄食的芦花鸡扑棱着翅膀窜进篱笆。

"铁柱回来种地咧?"赵西叔蹲在碾盘上卷烟叶子,火星子在铜旱烟锅里一明一暗,映得他黧黑的脸膛忽青忽红。碾盘缝里钻出的车前草沾着夜露,在晨风里簌簌地抖。

"城里工地黄了。"铁柱抹了把脖颈上蚯蚓似的汗道子,三轮车龙头往右急拐,车斗蹭过村口老槐树掉漆的功德碑。他望见自家地头那棵歪脖子枣树,枝桠上拴着的红布条早褪成了灰粉色,在风里活像条褪了皮的蛇。

堂屋门吱呀推开,赵老根端着豁嘴搪瓷缸出来,花白胡子上沾着茶叶末:"去年让你留家种大棚,非跟着二驴子进城!玉米抽穗时你娘犯心口疼,还是桂枝帮着浇的地!"

"爹,这回俺弄了改良耧车。"铁柱从车斗拽下个麻袋,哗啦倒出捆铁家伙。生锈的播斗磕在青石板上迸出火星,惊得檐下镰刀晃了晃,刀面上凝着的日头光斑在土墙上乱窜,"您看这槽口......"

"槽个屁!"老把式茶缸往磨盘上一墩,半缸子茶汤泼在碾槽里,"五八年公社造的铁耧车,压得地硬三年不长苗!春耕时骡子都不肯往那陇沟里踩!"梁上刚孵的乳燕被这声吼惊得探出头,嫩黄的喙张成个缺口月亮。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铁柱就扛着铁耧往地里摸。露水打湿的田埂上,桂枝挎着竹篮掐苜蓿芽,蓝布衫下摆沾满苍耳子:"这铁家伙真比木耧强?昨儿老根叔在代销店说,铁器伤地气。"

"市集上老周头教的,槽口加个分流板。"铁柱拿改锥敲敲生锈的播斗,铁锈扑簌簌落在苜蓿叶上,"您看这卡槽,能调三寸到七寸......"

"能调个屁!"赵老根扛着木耧从玉米秸后钻出来,肩头沾着草屑。老木耧的柳条播管裂了缝,用麻绳缠得活像条瘸腿蜈蚣,"老辈子传下的三摇西晃,你这铁疙瘩懂个球!五八年那会儿......"

"您那会儿才十三!"铁柱掏裤兜的手僵在半空,改锥尖在晨光里闪了闪。

"十三咋了?老子给公社赶过骡子扶过耧!"赵老根突然扯嗓子吼起摇耧号子,脖颈青筋暴得像地头的蚯蚓拱土,"脚踩黄土背朝天呐——嘿呦!犁头破开阎王殿呐——嘿呦!"旱烟锅在铁架上滋啦划过,留下一道焦黑的疤。

日头爬到枣树梢时,铁柱蹲在地头啃冷馍。桂枝提着瓦罐过来,蓝头巾下渗出细汗:"老根叔赶集扯化肥去了,咱试试新耧?"瓦罐里的小米粥还冒着热气,漂着几朵野菊。

新翻的麦茬地泛着油亮,铁柱往耧斗倒麦种,黄澄澄的麦粒顺着铁槽滑进分种格。桂枝扶住耧把,铁柱背起襻绳往前拉,铁轱辘碾得土块咯吱响,惊起藏在茬根下的蛐蛐。

"歪了歪了!"桂枝突然尖叫,左脚陷进墒沟里。改锥卡在调节阀上,铁柱急得满手铁锈。赵西叔扛着锄头路过,烟杆敲得耧车当当响:"早说铁家伙不顶用!当年公社......"

"当年公社没加分流板!"铁柱扯着襻绳倒退,鞋底在硬土上蹭出两道白印。耧车猛晃,麦种哗啦泻成个小山包,十几只麻雀呼啦啦从电线杆扑下来。

暮色染红西沟时,赵老根的三轮车咣当进村。老远望见地头围着一圈人,烟锅杆往车把上一插:"败家玩意儿!"车斗里的化肥袋裂了口,白花花的尿素洒在车座上。

铁柱正跪在麦垄里扒拉土:"分流板卡死......"

"卡你祖宗!"赵老根踹了脚歪倒的铁耧,震得播斗里几粒麦种蹦进垄沟,"去!把西屋老木耧扛来!"月光漏进西屋时,枣木架上"铁柱八岁刻"的字迹泛着青光。赵老根抓把麦种摊手心,眯眼吹秕子:"摇耧要三缓两急,听麦种沙沙响像春蚕嚼桑......"

"现在谁还......"

"闭嘴!"老把式突然吼起号子,烟锅在暮色里划出弧线,"七寸株来三寸行呐——嘿呦!"木耧吱呀呀往前挪,柳条播管漏下的麦种在月光里连成银线。

后半夜铁柱蹲在灶房修铁耧,灯光把影子投在糊墙的旧报纸上。桂枝悄悄推门进来,带进一股夜来香的味儿:"老根叔喝了半斤地瓜烧,正打呼呢。"

村西头突然响起狗吠,赵西叔的破锣嗓子穿透夜幕:"铁柱!牲口祸害麦地啦!"月光下的麦垄被拱得七扭八歪,铁柱举着铁锹追了二里地,逮住头啃麦种的半大猪崽。桂枝拿手电筒照猪耳朵:"这不是王婶家跑丢的花脸嘛!耳朵尖还缺个口。"

小满那日,细雨润透了黄土地。铁柱猫在地头守了三天,终于望见绿苗顶破地皮。改良耧车播的麦行倒长得密实,老木耧摇的苗却稀拉拉像秃子头。赵老根蹲在地头抽完三袋烟,突然踹了脚木耧:"邪门!"

后半夜铁柱起夜,望见爹举着手电筒在地里转悠。月光照着老把式的手指量过麦苗间距,烟锅在地上划拉出歪扭的算式。晨雾未散时,西屋门大敞着,老木耧不见了,枣木架上多了道新刻的印子——正是铁耧车的行距。

芒种前夜暴雨冲塌了东沟河堤,铁柱扛沙包回来,瞧见爹蹲在铁耧车前,烟锅敲着铁架:"这分流板......两头加个木楔子稳当。"晨光里老槐树上的喜鹊叼走半截红布条,铁柱和桂枝并排摇着两架耧车,铁轱辘和木轱辘的声响混在风里。

赵西叔蹲在地头吧嗒烟:"别说,铁家伙走的陇是首溜......"

"首顶屁用!"赵老根突然从麦垛后冒出来,肩头落满槐花,"等收了麦,比比哪陇穗头沉!"细雨飘起来时,新架的电网塔穿过雨幕,银线在麦浪上空划出五线谱。铁柱望着地里并行的铁轱辘印和木轱辘印,忽然觉得那痕迹像极了城里工地的钢筋骨架——原来黄土里也埋着铁犁头破不开的经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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