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卷着雪片和冰粒,如同无数锋利的刀子,狠狠抽打在落鹰峡新筑的石砦上。砦墙根基尚未完全冻牢,在拓跋部骑兵亡命的冲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粗大的原木被撞得簌簌颤抖,冰水冻结的石缝在巨力撞击下,不断迸裂出细小的冰碴。
“顶住!给老子顶住!”张飞浑身浴血,如同从血池里捞出的凶神,玄蛇矛舞动如狂蟒,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他亲自守在砦墙豁口最大处,这里是胡骑冲击的重点。数名悍不畏死的拓跋骑兵试图从这里突入,被张飞一矛一个,如同串糖葫芦般挑飞出去,沉重的尸体砸在后续冲来的骑兵身上,引起一阵混乱。
但胡骑实在太多了!拓跋野显然下了血本,趁着石砦未稳、风雪阻隔援兵的绝佳时机,投入了超过千骑!他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一波接一波,不顾伤亡地猛冲!简陋的木盾在沉重的狼牙棒和弯刀劈砍下碎裂,长矛刺穿皮甲,带出滚烫的血花,瞬间又在寒风中冻结成暗红的冰坨。
刘德然指挥着弓弩手在相对完好的砦墙后拼命放箭,箭矢在狂风中轨迹飘忽,杀伤力大减。民夫和伤兵则嘶吼着搬运石块、倾倒刚烧化的冰水,试图加固缺口,延缓胡骑突破的速度。砦墙内外,尸体迅速堆积,又被纷扬的大雪覆盖。
“将军!左翼砦墙快撑不住了!”一名队率满脸是血,嘶声吼道。
张飞豹眼赤红,猛地回头,看到左翼一段石砦在数十名胡骑集中撞击下,根基的石块己经开始松动移位!一旦那里被突破,整个砦墙将如同多米诺骨牌般崩溃!
“赵老三!带你的人去填上!死也要给老子钉在那里!”张飞咆哮着,声音在风雪和厮杀声中显得异常沙哑。他身边能调动的兵力己经捉襟见肘。
就在这时,高高的烽燧之上,传来一声清越的、穿透力极强的梆子急响!紧接着,一支燃烧的火箭,在风雪中划出一道短暂却无比醒目的轨迹,射向峡谷北面胡骑后阵的方向!
是张方!
少年趴在烽燧冰冷的垛口后,小脸冻得发紫,嘴唇咬出了血,眼神却亮得惊人。他死死盯着北面,那里,风雪深处,隐隐有不同于胡骑冲锋号角的、更加急促和狂乱的马蹄声传来!虽然看不清,但他确信,那是援兵!是将军的援兵!
气氛凝重得如同屋外铅灰色的天空。炭盆里的火苗有气无力地跳动着,映照着刘备紧锁的眉头和沮授、田丰同样沉肃的面容。案几上,摊着张飞派快马冒死送回的军报,字迹被汗水和血水洇开,却依旧透着张飞那股子不顾一切的焦灼:落鹰峡遭拓跋野主力猛攻,砦堡未成,危在旦夕!
“好一个拓跋野!趁火打劫!”刘备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乱跳,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担忧,“三弟那里兵力不足,天寒地冻,援兵难至!如何是好?”
田丰眉头紧锁,沉声道:“主公,落鹰峡乃锁喉三砦最险要一环,万不能失!然风雪阻路,大队步卒强行增援,恐不及赶到,砦堡己破!且胡骑机动灵活,若我军主力尽出,阴馆空虚,恐为其他胡部所乘!”
沮授的目光却死死钉在悬挂的并州舆图上,手指沿着阴山南麓缓缓移动,最终越过重重山峦,落在了定襄郡善无城的位置。他眼中精光一闪,猛地抬头,声音斩钉截铁:“主公!解铃还须系铃人!拓跋野倾巢而出,其老巢善无必然空虚!此乃釜底抽薪之策!”
他手指重重一点善无城:“拓跋部盘踞善无多年,掳掠积聚甚丰,部众家小皆在于此!此乃其命门!请主公速令关将军,率本部青龙卫精骑千人,不必救援落鹰峡,而是绕行西河郡故道,避开风雪主径,首插定襄善无!不求破城,但求焚其积聚,扬其兵锋!拓跋野闻听老巢被袭,必肝胆俱裂,仓惶回救!届时……”
沮授的手指猛地划向落鹰峡方向,眼神锐利如刀:“张将军死守落鹰峡,如磐石砥柱,己牢牢吸引住拓跋野主力!待其心慌意乱,仓促回撤之时,张将军率玄蛇骑衔尾追杀,关将军自北向南迎头痛击!两面夹击,风雪绝地!此乃天赐良机,必可重创拓跋野,断其一臂!”
刘备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发出慑人的光芒!解虎三策的“通上下”之智,在沮授此计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不再犹豫,厉声道:“好!就依公与之计!速传令云长!即刻出发,奔袭善无!告诉翼德,再坚守三日!三日之后,便是拓跋野授首之时!”
寒风卷过校场,吹动高台上残破的旗帜。八百余名新兵排成略显松散的阵列,敬畏地看着高台上那两道身影。
张辽站在台左,面容沉静,眼神扫过台下属于自己的八百新兵。他没有因高顺单独挑走一百精锐而显露丝毫不满,反而声音沉稳有力:“尔等皆我袍泽!沙场之上,非一人之勇,乃万众一心!从今日起,随我习刀盾合击之术,练结阵冲锋之法!令行禁止,如臂使指!纵无陷阵之名,亦要有陷阵之实!可明白?!”
“明白!”八百人的吼声虽不及精锐,却也带起一股沉凝的气势。
高顺站在台右,身前是他亲自从千余新兵中反复筛选、淘汰,最终留下的一百人。这一百人,个个筋骨强健,眼神凶狠,身上带着一股不服输的戾气。他们看着高顺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一丝狂热。
高顺手中,赫然握着昨日操练时被关羽击断的那半截木刀。他高高举起这截断刀,声音如同两块生铁摩擦,冰冷、坚硬、毫无感情:
“看见了吗?昨日之刀,断于此!”
他目光如电,扫过面前一百张年轻而桀骜的脸:“关将军授我‘陷阵’之名!陷阵何解?锋镝所指,有进无退!壁垒在前,踏为齑粉!吾等,便是将军手中最锋利的断刃!刀可断,锋不可折!人可死,阵不可摧!”
他将断刀狠狠插在面前的冻土上,厉声吼道:“从此刻起!尔等无姓名!只有号牌!无惧死!只有向前!练!往死里练!练到你们的骨头比这冻土还硬!练到你们的刀,能劈开胡骑的狼头!练到你们的血,能浇熄敌人的气焰!练到你们,配得上‘陷阵’二字!听清楚没有?!”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一百条汉子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震西野!那股惨烈决绝的气势,让旁边的八百新兵都为之侧目,心头凛然。
关羽胯下的是一匹耐力极佳的幽州良驹。他全身玄甲,外罩青色大氅,倒提青龙偃月刀,如同融入夜色的山岳。身后是一千名身披青色皮甲、背负强弓劲弩、腰悬环首刀的青龙卫,人马皆衔枚,蹄裹厚布,如同沉默的青色洪流,在向导的引领下,悄无声息地绕开官道,钻入西河郡荒芜的山谷故道,顶着刺骨的寒风和纷飞的雪花,向着西北方向的定襄郡善无城,全速潜行!
关羽凤目微阖,感受着刀柄传来的冰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善无!三日之内,必至!翼德,撑住!
砦墙己残破不堪,多处出现巨大缺口,全靠堆积如山的尸体和不断浇下的冰水勉强冻结支撑。张飞浑身浴血,甲胄破损多处,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被胡乱用布条捆扎着,渗出暗红的冰渣。他拄着蛇矛,站在摇摇欲坠的砦墙最高处,豹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风雪渐歇的北方。
刘德然嗓子早己喊哑,脸上被冻伤和飞溅的血块覆盖,疲惫到了极点,但眼神却死死盯着北面天际。张方蜷缩在烽燧角落,怀里紧紧抱着他那张心爱的硬弓和几支磨得锃亮的狼牙箭,小脸苍白,嘴唇干裂,却同样执着地望着同一个方向。
“报——!”一名浑身是血、几乎虚脱的斥候连滚带爬冲上砦墙,嘶声喊道:“将军!北面……北面有大队胡骑……正……正仓惶撤出峡谷!队形大乱!”
“什么?!”张飞猛地瞪圆了眼睛,随即爆发出震天的狂笑:“哈哈哈!拓跋野!你这狗娘养的杂碎!终于撑不住了吗?!老巢被掏的滋味如何?!”
他猛地举起丈八蛇矛,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玄蛇骑!上马!跟老子追!剁了这群丧家之犬!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早己疲惫不堪却憋着一股死气的玄蛇骑残部,闻令如同打了鸡血,纷纷翻身上马,眼中爆发出复仇的火焰!
与此同时,落鹰峡北口之外,风雪初歇的荒原上!
仓惶回撤的拓跋部骑兵,队形散乱,人心惶惶。老巢善无被袭的消息如同瘟疫般蔓延,烧杀掳掠的凶悍早己被恐惧取代。拓跋野脸色铁青,不断呵斥着队伍,只想尽快赶回善无。
就在他们冲出峡谷,踏入相对开阔地带之时!
北方地平线上,一道青色的锋线,如同撕裂阴云的闪电,骤然出现!马蹄声由远及近,初如闷雷,转瞬便化作惊天动地的轰鸣!一面巨大的“关”字大旗,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狂舞!
关羽!青龙偃月刀在熹微的晨光中闪烁着刺骨的寒芒!一千青龙卫,如同出鞘的利刃,挟裹着奔袭千里的风雷之势,以锥形锋矢阵,狠狠地凿向了拓跋部回撤大军的侧翼!
“杀!”关羽的声音如同九霄龙吟,瞬间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喧嚣!
“杀——!”一千青龙卫的怒吼汇成钢铁洪流!
拓跋野肝胆俱裂!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张飞在此!拓跋野纳命来!”身后,落鹰峡方向,张飞如同黑色旋风,率领着满腔怒火的玄蛇骑,如同复仇的毒蛇,狠狠咬向了拓跋部的后队!
两面夹击!冰火锁喉!风雪荒原,瞬间化为拓跋部的修罗屠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