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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月晴肩胛的伤口拆线那天，尚书府的紫藤萝开得正盛，淡紫色的花串垂在回廊上，像挂了满架的星子。萧策坐在廊下磨剑，玄铁短刀在他掌心转得飞快，刀光映着他眉骨的疤痕，比记忆中更深了些 —— 那是记忆复苏时，怨灵残识挣扎留下的印记。
“哥哥，轻些磨。” 苏月晴靠在美人靠上，手里绣着只雪白的兔子，针脚歪歪扭扭，是学给瑞王做香囊的，“这刀跟着你出生入死，该好好疼惜才是。”
萧策的动作顿了顿，抬头时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它也该见见血了。” 他用布擦拭刀身，雪莲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昨日探马来报，西山石窟附近出现了莲卫的踪迹，他们手里拿着母亲的莲符，说是要……”
“要找我。” 苏月晴接过话头，针尖不小心刺进指尖，血珠滴在绣布上，晕成小小的红点，“他们以为母亲把真正的莲符传给了我，却不知那东西早就被萧玦的镜影术毁了。”
提到萧玦，廊下的空气骤然安静。自冷宫那日得知他是同母异父的弟弟后，这个名字就成了兄妹俩心照不宣的禁忌。瑞王偶尔会问起那个 “疯癫的王爷”，苏月晴总是笑着岔开话题，她不知道该如何向年幼的弟弟解释，他们刚刚失去了一个用极端方式守护他们的亲人。
“其实他不必那样的。” 萧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母亲的血书里说，莲符的真正用法不是镇邪，是解咒。只要我们兄妹三人的血滴在上面，怨灵的诅咒就会自然消散，他根本不用……”
“他怕我们不原谅他。” 苏月晴的指尖抚过绣布上的血迹，那里的兔子眼睛被染成了红色，像极了西山石窟的野兔，“他手上沾了太多人的血，包括姐姐的，他觉得自己不配被原谅。”
话音未落，瑞王抱着个锦盒从月亮门跑进来，盒子上的金锁还在晃动，是昨日从萧玦旧府搜来的。“姐姐，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他将锦盒塞进苏月晴怀里，小脸上满是兴奋，“里面有好多亮晶晶的石头，像星星一样！”
锦盒打开的瞬间，苏月晴的呼吸骤然停滞。里面根本不是什么石头，是满满一盒铜镜碎片，每片上都刻着极小的莲花纹，拼在一起，正好是密室那面大镜的形状！ 更诡异的是，碎片边缘的血迹还未干涸，与萧策刀上的雪莲纹产生了共鸣，发出细微的嗡鸣。
“这是……” 萧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认出其中一片碎片上的缺口，与苏月晴肩胛的伤口形状完全吻合 —— 是萧玦最后刺入她身体的那片！
“瑞儿，你从哪里找到的？” 苏月晴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触到碎片，冰凉的金属竟在发烫，“快告诉姐姐。”
瑞王被她严肃的语气吓到，怯生生地指了指后院的枯井：“在…… 在井里，还有个穿黑衣服的叔叔，他说把这个交给哥哥姐姐，就能见到…… 见到会变戏法的王爷。”
穿黑衣服的叔叔？ 苏月晴猛地看向萧策，他早己握住了腰间的短刀，眼神锐利如鹰。他们都明白，这不是巧合，是萧玦的后手，或者说，是镜中怨灵最后的反扑。
“备马。” 萧策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们去枯井看看。”
枯井旁的梧桐树下，果然有个黑衣人的尸体，脖颈处有道极细的刀伤，是被莲卫特有的软剑所杀。他手中攥着张字条，上面用朱砂写着：“子时三刻，莲池见，过时不候。”
字迹扭曲如蛇，与先帝怨灵的笔迹一模一样。
“是陷阱。” 萧策将字条捏碎，指尖的青筋突突首跳，“他知道我们一定会去，那里藏着能让镜影术完全复苏的法器。”
“不去不行。” 苏月晴的目光落在枯井深处，那里隐约能看见反光，像是更多的铜镜碎片，“他把碎片藏在井里，是算准了瑞儿会发现。他了解我们，知道我们绝不会让瑞儿置于险境。”
她忽然想起母亲血书的最后一页，上面画着幅奇怪的图：三人围着莲池而立，池中开满血色莲花，池底的铜镜映出三个模糊的人影，其中一个手持莲符，正将刀尖刺向自己的心口。当时她以为是母亲的疯话，现在想来，那或许是破解一切的关键。
“我去。” 萧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将短刀塞进苏月晴手中，“你带着瑞儿回府，加固防线，若我三更未归，就点燃烽火台，让父亲调兵来围。”
“我跟你一起去。” 苏月晴将刀还给他，眼神里的决绝与母亲如出一辙，“母亲说过，莲符需要血亲合力才能启动，你一个人去，只会成为怨灵的祭品。”
两人争执间，瑞王突然指着枯井深处说：“姐姐，那里有光！”
苏月晴探头望去，只见井底的水面上漂浮着片铜镜碎片，正反射着诡异的红光，碎片中映出个熟悉的身影 —— 是萧玦！ 他穿着整洁的蟒袍，正对着碎片外的他们微笑，口型说着：“子时，莲池。”
碎片突然沉入水中，红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子时的莲池被月光染成银色，池中央的画舫上点着盏孤灯，灯影里坐着个穿玄色锦袍的人影，背影挺拔，与萧策有七分相似。苏月晴握紧袖中的匕首，与萧策分立画舫两侧，靴底踩在木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来了。” 人影转过身，果然是萧玦。他的脸上没有了疯癫，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手中把玩着半块莲符，上面的血迹己经发黑，“我还以为你们不敢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 萧策的刀指着他的咽喉，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莲符的碎片己经被我们收齐，你的镜影术再也无法作祟。”
“收齐了？” 萧玦轻笑一声，将莲符扔进池中，符牌落水的瞬间，池底突然亮起无数光点，竟是密密麻麻的铜镜碎片，在水中拼出先帝的脸！
“不 ——！” 苏月晴的尖叫被水声吞没，她看见池底的先帝伸出手，抓住萧策的脚踝，将他往水中拖去！ 萧策的刀刺向先帝的虚影，却只穿过一片冰凉的水光。
“这不是镜影术。” 萧玦的声音在画舫上回荡，带着一丝悲悯，“是真正的怨灵，它藏在莲池的淤泥里，靠吸食血亲的精气存活。你们以为毁掉了大镜就安全了，却不知它早就转移了宿主。”
萧策在水中挣扎，水面的月光突然变成诡异的血色，先帝的虚影在他身后渐渐凝实，手中的匕首对准了他的心口 —— 与当年在冷宫刺杀他的姿势一模一样！
“哥哥！” 苏月晴扑过去想拉他，却被萧玦死死按住。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嵌进她的胳膊：“别去！ 这是他必须过的坎！”
“放开我！” 苏月晴的匕首刺向他的手臂，却被他反手夺过，扔进了池中。匕首落水的瞬间，池底的铜镜碎片突然全部亮起，映出无数过往的画面：母亲在冷宫生下萧玦时的痛苦，先帝抱着襁褓中的他时的温柔，少年萧玦偷偷给被囚禁的母亲送莲心糕……
原来他也曾有过温暖的时光，是仇恨扭曲了他的心智。
“看到了吗？” 萧玦的声音带着颤抖，“我们都是先帝的孩子，都曾被他伤害，也都曾被他短暂地爱过。他的诅咒不是针对某个人，是针对我们所有人，只要还有一个人活在仇恨里，怨灵就不会消失。”
苏月晴猛地回头，看见萧策己经被拖入池底，先帝的匕首即将刺中他的心口。她突然明白了母亲血书里的 “莲开见佛” 是什么意思 —— 不是要杀死怨灵，是要原谅。
“先帝！ 我原谅你了！” 她对着池底大喊，声音在夜空中回荡，“你对母亲的伤害，对我们兄妹的亏欠，我都原谅了！ 你安息吧！”
池底的先帝虚影猛地一震，匕首停在半空中。萧策趁机挣脱他的束缚，从水中跃出，落在画舫上，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如纸。
“这就完了？” 他喘着粗气，不敢相信怨灵就这么消失了。
“没完。” 萧玦的声音带着最后的决绝，他突然拔出萧策落在画舫上的刀，狠狠刺进自己的心口，“还有我。”
“不要！” 苏月晴和萧策同时扑过去，却只抓住他溅血的衣袖。
萧玦看着他们，脸上露出解脱的微笑，鲜血从他嘴角涌出，滴在池水中，染红了大片水面。“母亲说…… 莲符需要三个人的血才能完全解咒…… 我欠你们的…… 用这条命还……” 他的目光转向池底，那里的铜镜碎片正在渐渐消失，“告诉瑞儿…… 我不是坏人……”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夜风中，他的身体软软地倒在画舫上，手中的半块莲符滚落在苏月晴脚边，与她袖中掉落的另一半拼在一起，组成完整的莲花。
池底的铜镜碎片彻底熄灭，月光重新变得清澈，池水中的血色渐渐褪去，露出洁白的莲瓣，在夜色中静静绽放。
苏月晴抱着萧玦渐渐冰冷的身体，眼泪无声地滑落。她终于明白，母亲说的 “真情” 不是爱情，不是亲情，是放下仇恨的勇气。
萧策走到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眼底的疤痕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我们回家。” 他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坚定。
苏月晴点头，将拼合的莲符放进萧玦的手心。就让这枚承载了太多恩怨的符牌，陪他走完最后一程吧。
两人抬着萧玦的身体离开画舫时，苏月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水花声。她回头望去，只见池中央的水面上，漂浮着片崭新的铜镜碎片，上面映出个模糊的人影，正在对她招手 —— 是个穿粉色衣裙的少女，眉眼间与她极为相似，颈间挂着半块银锁，与她的那枚正好拼成完整的莲花！
是姐姐！ 苏月晴的心脏骤然紧缩。姐姐不是死了吗？ 难道……
“姐姐？” 她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夜风中飘散。
碎片上的少女笑了笑，口型说着什么，苏月晴却怎么也看不清。就在这时，碎片突然沉入水中，消失不见。
“怎么了？” 萧策回头看她，眼中带着关切。
“没什么。” 苏月晴摇摇头，心脏却跳得越来越快。她总觉得，事情还没有结束。
回到尚书府时，天边己经泛起鱼肚白。瑞王坐在门槛上睡着了，怀里抱着那只雪白的兔子，兔耳上的红绳被露水打湿，紧紧贴在绒毛上。
苏月晴刚要叫醒他，却看见他怀里的兔子突然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口型竟在动，发出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她耳中，与碎片上的少女一模一样：
“妹妹，别相信萧策，他不是真的。”
苏月晴猛地后退，撞在萧策身上。她看着眼前的哥哥，他的眼神温柔，眉骨的疤痕清晰，可不知为何，在晨光中，他的身影竟有些透明，像极了镜中的虚影。
“你……” 苏月晴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是谁？”
萧策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正在渐渐变得透明。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困惑，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身体。
“晴儿，我……” 他想说什么，身体却突然化作无数光点，被晨风吹散，只留下半块雪莲玉佩，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瑞王被惊醒，揉着眼睛捡起玉佩：“姐姐，哥哥呢？ 他不是跟你一起回来了吗？”
苏月晴看着手中的莲符，又看看地上的玉佩，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猛地抬头，望向莲池的方向，那里的晨光中，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对她微笑。
真正的萧策，到底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