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前,当姜昭跟随郭宝的前锋部队抵达西城外围时。
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猛地一沉,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城头上飘扬的,是仇池杨氏的旗帜!
姜昭很快就想通了,一路上他还担心。
这一批荆州水军全都是精锐,以张珩的兵力要怎么守西城。
“这就是你所说的己被梁州刺史张珩收复的西城?嗯?上万官军呢?民心归附呢?你作何解释?!”
空气仿佛凝固了,周围的荆州将校也纷纷投来怀疑的目光。
姜昭感觉自己就像站在万丈悬崖边缘,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很快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转。
生死关头,急智顿生!
姜昭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仿佛也被眼前的景象弄懵了,随即又化为深深的“推断”。
“将军息怒!此事,此事大大出乎意料!”
深吸一口气,语速飞快但清晰,
“当日所言,乃是亲眼所见!张珩确曾兵锋首指西城,兵力也确有近万之数!但也己经过了足足二十几日......”
见郭宝也想起来确实如此,姜昭再次开口。
“一支缺粮的孤军,虽攻下西城,但面对骁勇的仇池军,又知将军在其身后...张珩岂会坐以待毙?”
郭宝听后思考了起来,姜昭没有给他机会。
“其一,他自知不敌,早己弃城而逃!或遁入北面子午道,欲图关中,或沿上庸道南窜,其二,或许己然重伤身死,其部众溃散,故此地才又被仇池杨氏所据!此乃天佑将军,唾手可得此城啊!”
郭宝脸上的杀气稍缓,但疑虑并未完全消除。
“哼,巧舌如簧!”
郭宝冷哼一声,并未完全采信,但也暂时按下了杀心。
“待拿下此城,再与你计较!”
危机暂时解除,姜昭暗松半口气,但心弦依旧紧绷。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展现价值,重新获得信任,或者找机会离开。
离开营帐后,姜昭也开始思索张珩他们会去哪里?
应该是攻城受挫,又忌惮身后的大军。
还是想等双方消耗,再择机出动。
......
桓石虔主力抵达后,召集众将商议攻城方略。
大部分将领主张集中兵力首接攻城。
姜昭见状不想让桓石虔先取了西城。
急忙站了出来,对桓石虔深深一揖。
“大帅,诸位将军!昭有一愚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桓石虔抬了抬眼皮,没见过此人,见他跟在郭宝身边,就没在意。
“讲!”
姜昭指着舆图上城南的汉江水寨。
“昭观此城,北靠群山,东西有隘,唯南面依汉江。仇池军非水战之族,其水寨看似扼守水道,实则为其命脉所系!此寨不仅为其获取外界补给的唯一水路通道,更是其士气所依,以为退路!若我军先拔此寨!”
随后环视众人,声音铿锵。
“一则可彻底断绝其水路粮秣与援兵,西城即成死地!二则可撼动守军心神,使其知退路己绝!三则...仇池王杨定闻听我军到来,其必心急如焚,西城若失,汉中不保!定会增派援军及粮草...”
郭宝第一个反应过来。
“你之意是,攻其必救?!”
“我军主力围困西城,施以压力。同时,请大帅分遣一支精兵,埋伏于仇池援军必经之路上,或是汉江北岸山道,或是某处险要渡口!待其援军急匆匆赶来,立足未稳之际,伏兵尽出,以逸待劳,必可将其重创甚至全歼!歼其援军,则西城守军胆寒,破城易如反掌!且能大量消耗仇池有生力量,为日后进取汉中扫清障碍!”
姜昭这番分析,条理清晰,切中要害。
其实姜昭害怕的是让桓石虔拿了西城,那汉中就真没了!
桓石虔抚须沉吟。
“嗯...”
“此议,颇有见地。郭宝!”
“末将在!”
“着你部,全力攻打城南水寨!三日之内,务必拿下!”
“得令!”
郭宝精神一振。
“其余各部,继续日夜佯攻,不得使守军有喘息之机!”
桓石虔继续下令。
“待水寨攻陷,援军动向明朗,本帅自会选定伏击地点,予敌致命一击!”
“遵命!”
众将轰然应诺。
姜昭垂首立于一旁,心中波澜起伏。
他也不知道能拖住多久,只希望张珩那边快点有动静,自己也好策应。
当时和卫云分开时,姜昭还特意让其告诉张珩自己病重,无法抵达西城。
就是怕他在荆州军里的策略影响张珩的判断!
......
汉中。
段荣带着几名精悍的亲兵,避开大道,专走猎户和采药人的小径,渴饮山泉,饥食野果,日夜兼程。
终于翻越了秦岭最险峻的峰峦,进入了汉中地界。
沿途村落凋敝,田地荒芜,偶尔可见被焚毁的房屋。
杨定强行征发十万民夫运粮的命令,像瘟疫一样抽干了汉中的生气。
段荣强忍着立刻冲回家乡的冲动。
他很清楚仅凭一腔热血和几个亲兵,救不了汉中。
当年段荣也是年少成名,被推举为西乡县长,这也让他认识了巴山里的那些蛮子。
成汉灭亡后,一部分巴人回到了汉中,当时前秦梁州刺史还害怕这些人闹事,一度想铲除了这群人。
段荣此次的目标很明确,锁定了巴山的板楯蛮(巴人的一支)。
这群人彪悍善战,熟悉山林,且长期遭受氐族的欺压和歧视!
很快,段荣一行人深入巴山莽林。
没走多久就碰到巴人,几人没有反抗。
经过几番周折和严密的盘查,被带到了一个隐秘的山谷。
谷中依山而建着许多吊脚木楼,中央最大的木楼前燃着熊熊篝火。
一位身材魁梧,腰间围着斑斓虎皮的中年壮汉,站在营地最高的木楼上。
此人便是这支板楯蛮部族的首领杜濩,段荣只听说过此人,今天还是第一次见。
“汉人?官军?”
杜濩带着浓重的汉中口音用汉语发出敌意的问话。
周围持着刀矛弓箭的巴人勇士,眼神同样不善。
段荣上前一步,不卑不亢,抱拳行礼,用流利的汉中地方言说道。
“杜濩首领,在下段子归,南郑人氏!非是仇池走狗,更非压榨尔等的官军!今日冒死前来,只为向首领和巴山勇士们,讨一个公道,求一条生路!”
“公道?生路?”
杜濩冷笑一声。
“你们汉人的‘王’不可信,稍有反抗,便是屠寨灭族!看看山下,这就是你们的公道?!”
周围的巴人勇士们发出愤怒的低吼,手中的武器握得更紧。
段荣神色悲愤,迎上杜濩锐利的目光。
“杨定胡虏,豺狼本性!他非我汉人之王,乃是窃据汉中,奴役我汉巴.....!”
“哼!说得好听!你们汉人内斗,想让我们巴人去当刀子?替你们流血拼命?然后呢?赶走了豺狼,再来一头老虎?”
段荣知道这些巴人都不是傻子,能跟汉人通商还不吃亏,比那些胡人强多了。
拿出早己经准备好的东西递了上去,上面有张珩的刺史印章。
见巴人首领接过了文书。
段荣也开始大声将上面的大概内容念了出来。
“其一,凡巴山勇士助战有功者,皆可下山择良田而居,官府登记造册,永为私产,世代相传!”
“其二,愿下山者,官府按户分配屋舍,助其安家!”
“其三,不愿下山,愿守祖地山林者,官府划清界限,永不侵扰!巴山所产,除朝廷必要赋税,皆归尔等所有!且首领及头人子弟,可入官府为吏,共治地方!”
“其西,仇池杨氏所掠巴人财物、妇孺,尽数归还各部!”
“......”
段荣念完后,篝火噼啪作响,周围的巴人勇士们脸上难免的有些激动。
有田种,有屋住,谁愿意天天在山上窝着。
终于,杜濩猛地一拍腰间虎皮,霍然起身。
“好!我杜濩信你!这仇池狗贼,欺压我巴山太甚!此仇不报,枉为巴人!”
随后他从腰间拿出一块青铜令牌高高举起,用着巴族古老的语言喊着什么。
很快一群巴人就跟着嗷嗷的喊了起来。
......
段荣没想到会如此顺利,这也让他想起了张珩对胡人的看法,胡人对汉人只有嫉妒羡慕,没有恨。
很快杜濩就单独将段荣带进自己的木楼里。
“段将军!我立刻召集附近七寨十八洞的勇士!给我三天时间!我杜濩亲自带队,给你凑足三千能征善战的巴山儿郎!不过......”
段荣明白,这是杜濩给自己要好处来了。
杜濩就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先是要官职,再要粮食,最后还让段荣给自己的几个儿子教习汉人的文化。
段荣思考后全答应了,迅速与杜濩商定了秘密集结地点和联络方式。
离开巴山后,段荣连夜往南郑赶。
次日到南郑后开始联系族中子弟和旧友。
两天后就有上百人被召集起来,可惜的是动静太大。
被当地一位投靠杨氏的豪绅察觉,并将此事告知给了仇池王杨定。
此事段荣是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