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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要扳倒自己。
他这是要用自己的死，来为他的“夜天子”之名，献上最完美的祭品！
他要让所有人都相信，所谓的“夜天子”，就是他杨国忠！
而他李林甫，则是揭穿阴谋，拨乱反正，拯救大唐于水火的旷世忠臣！
一旦自己被定罪，李林甫便能顺理成章地接手自己所有的势力，再以“清剿夜天子余孽”为名，将朝中所有异己尽数铲除！
到那时，他李林甫，便是这大唐唯一的权臣！
皇帝之下，万人之上。
不！
甚至……
他要做的，根本就不是权臣！
夜天子……
夜里的天子……
他要当这大唐的，地下皇帝！
一股寒意，从杨国忠的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李林甫这个老匹夫，他要的，是整个天下！
一股混杂着求生欲和同归于尽的疯狂，瞬间取代了所有的恐惧。
杨国忠那双涣散的眼睛，重新凝聚起骇人的光。
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就算要死，也绝对要从李林甫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肉来！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沾满了血污和眼泪鼻涕的脸，狰狞得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他不再看李隆基，而是用一种要吃人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站在不远处，神情淡漠，在看一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的李林甫。
“陛下！”
一声凄厉的嘶吼，从杨国忠的喉咙里炸开，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怨毒。
满朝文武皆是一惊，他们以为杨国忠还要做最后的申辩。
然而，杨国忠接下来的动作，却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他没有再磕头，也没有再求饶，而是用手颤颤巍巍地指向李林甫。
“臣……冤枉！”
“但臣也终于明白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某种诡异的亢奋。
“这一切，都是他！左相，李林甫的阴谋！”
又是这套说辞？
百官们撇撇嘴，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就连李隆基，眉头也皱得更深了，眼中的杀意再次翻涌。
然而，杨国忠接下来的话，却是一道惊雷，在死寂的太极殿内轰然炸响！
“陛下！”
杨国忠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他是用尽了生命中最后的气力在嘶吼，“您难道就不好奇，为何长安城中，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夜天子’的传言吗？！”
“夜天子”三个字一出口，大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原本一些交头接耳的官员，立刻闭上了嘴，噤若寒蝉。
这个词，是禁忌。
是这几日笼罩在所有长安权贵心头的梦魇。
李隆基的瞳孔，猛地一缩。
站在百官前列的李林甫，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眼皮也微不可查地跳动了一下。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只见杨国忠疯了地大笑起来，笑声凄厉而尖锐，混杂着血沫和口水，喷洒在冰冷的金砖上。
“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白望人！什么死士！那都是他李林甫的人！”
“他屠戮满城，制造恐慌，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相信，这长安城里，有一个无所不能的夜天子！”
“然后，他再将这盆脏水，全都泼到臣的身上！”
他猛地停住笑，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龙椅上的李隆基，一字一顿地吼道：“陛下！您被他骗了！我们所有人都被他骗了！”
“他李林甫，才是那个真正的‘长安夜天子’！”
“他……意图谋反！”
“轰——！！！”
如果说之前的话是惊雷，那么这最后一句“意图谋反”，就是一颗足以掀翻整个太极殿的炸弹！
整个朝堂，死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指控给震懵了。
针落可闻。
每一个人的呼吸，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
文武百官的脸上，表情从震惊，到骇然，最后化为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们下意识地看向李林甫。
只见这位权倾朝野二十载，无论面对何种风浪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左相国，此刻，正僵硬地站在那里。
他那双总是半眯着，洞悉一切的眼睛，此刻罕见地睁大了。
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杨国忠那张疯狂而狰狞的脸。
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慌，如同水面上的涟漪，从他眼底一闪而过。
“夜天子”这个词，他怎么敢在陛下面前说出来？！
这个蠢货，这个疯子！
李林甫的心脏，在那一瞬间，漏跳了一拍。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脑门。
他第一次感觉到，事情，开始脱离他的掌控了。
而龙椅之上，李隆基的身体，微微前倾。
他那双充满了厌恶和杀意的眸子，己经从地上那滩烂泥般的杨国忠身上，缓缓移开。
他的目光，越过数十步的距离，一寸一寸地，落在了李林甫的脸上。
那目光里，不再是全然的信任。
而是带上了一丝审视，一丝狐疑，和一丝……
帝王与生俱来的，多疑。
大殿内的气氛，瞬间从一场对失败者的审判，变成了一场悬于所有人头顶的利剑。
站在角落里的建宁郡王李琰，微微垂下眼帘，遮住了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冰冷的笑意。
疯狗咬人，才最是精彩啊。
死寂。
一种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太极殿内，数百名大唐最顶尖的权贵，此刻都僵在原地，连眼珠都不敢转动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两个点上。
一个，是龙椅上那位身体前倾，将整个天下压在肩头的天子。
另一个，是站在百官之首，往日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此刻却面色发白，身形僵硬的左相国。
杨国忠那疯狗般的嘶吼还在殿梁之上回荡。
“他李林甫……意图谋反！”
谋反。
这两个字，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恐惧，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瞬间决堤的洪水，淹没了理智，吞噬了思考，只剩下最原始的、对于皇权震怒的战栗。
李林甫的额角，一滴冷汗终于挣脱了束缚，顺着他深刻的法令纹，缓缓滑落。
他能感觉到，皇帝的目光己经不再是单纯的审视，那里面翻涌的，是猜忌，是怀疑，是帝王绝不容许被挑战的、绝对的控制欲被触动后燃起的滔天怒火。
这头己经老去的雄狮，一旦被惊扰，只会比壮年时更加残暴，更加多疑。
李林甫的大脑在疯狂运转。
杨国忠这个蠢货，这个疯子！
他怎么敢！
现在，杨国忠想要将他也一并拖进去！
他必须开口，必须辩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