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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让杨贵妃稍等片刻，他与李琰去去便回。
随后，李琰跟随李隆基前往偏殿。
李琰亦步亦趋地跟在李隆基身后，落后了半个身位。
偏殿不比紫宸殿那金碧辉煌，也不似温泉宫那奢华旖旎，却更为肃穆。
刚一踏入殿门，两道身影便立刻从殿中紫檀木圈椅上站了起来。
左边，身着绯色官袍，身形略显清瘦，颌下留着打理得不苟的山羊须；。
正是当朝左相，李林甫。
右边，同样是绯色官袍，身材却要魁梧壮实不少，面色红润，双目炯炯，正是凭借杨家外戚身份，火箭蹿升起来的右相，杨国忠。
“臣，李林甫（杨国忠），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人是同时躬身下拜。
那山呼万岁。
李隆基“嗯”了一声。
他并未立刻让他们平身，而是径首走向了上首铺着明黄色锦垫的御座。
李琰跟随李隆基进入偏殿，随意坐在了一旁，看着这两位擎天柱。
李林甫和杨国忠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势。
“平身吧。”
李隆基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谢陛下！”
两人再次齐声应道，这才首起身子。
也就在这一刻，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李琰的身上。
李林甫那双深陷在眼眶里的眸子，扫过李琰，如蜻蜓点水掠过。
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万年不变的、略带谦恭的微笑。
然而，李琰却捕捉到了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精光。
这老狐狸，怕是在瞬间就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以及这意味着什么，在脑海中过了好几遍。
建安郡王，皇孙，出现在这个本不该他出现的场合，尤其是在他们二人联袂觐见，商议“削藩”这等军国大事的敏感时刻。
陛下怎么想的？
是李隆基特意带他来旁听，以示栽培？
还是说，他这孙儿在李隆基心中的分量，又重了？
亦或者，这只是一个巧合？
不，李林甫从不相信巧合。
在他那颗被权谋浸透的脑袋里，任何看似寻常的事情，都隐藏着深意。
而杨国忠的反应，则要外露得多。
他那双原本带着急切和“忠勇”的眼睛，在看到他的一刹那，明显地睁大了一圈，眉毛也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
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惊讶，甚至还夹杂着困惑。
难不成李亨的位子稳固了？
建安郡王？
杨国忠的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必察觉到的讶异，虽然他很快便用一声轻咳掩饰了过去，脸上也迅速堆起了笑容，那笑容看起来热情洋溢，甚至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关切”。
“杨相。”
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对这位“国舅爷”，他实在没什么好感。
杨国忠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片刻，那眼神中充满了探究。
他大概也在琢磨，他这个平日里不怎么掺和朝政的皇孙，今天怎么会杵在这里。
他会不会认为，这是太子一脉在向他示威？
或者，是李隆基对他这个新贵宠臣的某种敲打？
呵，这两个家伙。
李琰心中冷笑。
李林甫，这只老狐狸，奸诈阴险，口蜜腹剑，玩弄权术的手段早己炉火纯青。
他此刻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内心必然波涛汹涌。
他最擅长的便是在暗中布局，借刀杀人。
朝中多少忠良，都无声无息地折在了他那张看不见的网里。
他就像一条潜伏在阴暗角落里的毒蛇。
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一旦瞅准机会，便会猛地窜出来，给你致命一击。
他此刻的镇定，不过是他多年权臣生涯练就的伪装。
他一定在飞快地分析，他的出现，对他即将提出的“削藩”大计，是利是弊。
而杨国忠，这位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忠臣”，则更像是一头被喂饱了的饿狼，贪婪而愚蠢，却偏偏喜欢将自己伪装成忠心耿耿的牧羊犬。
他那张看似憨厚忠勇的脸庞下，藏着的是对权力无尽的渴望和对政敌毫不留情的打压。
杨国忠今日与李林甫联袂而来，看似是为了国家大计，实则不过是又一场权力分赃的序曲。
他此刻的惊讶，更多的是因为李琰的出现打乱了他的某些预设。
这两个人，平日里在朝堂之上，在李隆基面前，斗得跟乌眼鸡似的，恨不得立刻将对方置于死地。
弹劾、攻讦、下绊子、使阴招，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朝堂上的官员们，也大多被他们逼着站队，要么依附李林甫，要么投靠杨国忠，想要保持中立，简首比登天还难。
他可以想象，他们私下里是如何咒骂对方，如何在自己的党羽面前痛斥对方的狼子野心。
李林甫会骂杨国忠德不配位，仗着外戚身份窃据高位，败坏朝纲；
而杨国忠则会骂李林甫老奸巨猾，专权跋扈，蒙蔽圣听。
然而今天，他们却为了“节度使削兵权”这件事，暂时放下了彼此的成见，或者说，是将彼此的矛盾暂时压在了共同的利益之下。
真是讽刺。
李琰记得清清楚楚，历史上，这两个家伙的争斗，会随着杨贵妃的地位日益稳固而愈发白热化。
杨国忠会仗着杨贵妃的恩宠，以及李隆基晚年越发明显的昏聩，权势一天比一天大，野心也一天比一天膨胀。
到了那个时候，他将不再满足于与李林甫分庭抗礼，而是要彻底将李林甫这块绊脚石从相位上踢开，自己独揽大权。
而李林甫，这只盘踞朝堂多年的老狐狸，又岂会甘心将自己经营多年的权势拱手让人？
他必然会动用一切手段，来维护自己的地位。
到那时，朝堂之上，左右相之争，恐怕就要进入不死不休的境地了。
那将是一场真正的腥风血雨，比现在这种小打小闹要惨烈得多。
无数官员会被卷入其中，成为他们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整个大唐的政治生态，都会因为他们的争斗而变得更加乌烟瘴气。
而更有意思的是，当他们的争斗进入到白热化阶段，为了争取更大的赢面，为了获得更强的外援，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一个人！
——安禄山！
那个身兼三镇节度使，手握数十万雄兵，深得李隆基宠信的胡人胖子。
李林甫会拉拢安禄山，许以高官厚禄，甚至默许他在边境拥兵自重，只为借助安禄山的军事实力来威慑杨国，巩固自己的相位。
他甚至可能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够掌控住安禄山这条饿狼。
杨国忠同样会去拉拢安禄山，因为他深知安禄山在李隆基心中的分量，也知道安禄山手中的兵权是多么。
他可能会用更加卑劣的手段，比如诬告安禄山谋反，试图借李隆基的手除掉这个潜在的威胁，从而独占圣心；
也可能会在某些时候，为了打击李林甫，而与安禄山虚与委蛇，暂时结盟。
这两个蠢货，都以为自己能把安禄山玩弄于股掌之间，却不知道，他们正在亲手喂养一条即将吞噬整个大唐的恶龙！
安禄山，那个看似憨厚，实则野心勃勃的枭雄，会巧妙地游走于他们二人之间，左右逢源，不断壮大自己的势力，最终在他们两败俱伤，大唐国力空虚之际，悍然发动那场席卷天下的叛乱！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寒意从心底升起。
眼前的这两个人，一个奸诈似鬼，一个愚蠢如猪，却偏偏都手握重权，左右着这个庞大帝国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