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希望重现

上海的梅雨季总是黏腻得让人喘不过气，陆家书房。林婉儿趴在斑驳的书桌上，机械地翻着泛黄的医学典籍，书页间滑落的银杏叶书签早己干枯卷曲。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混着陆子谦压抑的咳嗽声，在空气中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自从抵押了玉镯，家中连台灯的钨丝灯泡都换成了昏黄的煤油灯，跳动的火苗将她眼下的乌青映得忽明忽暗。

电脑突然发出 “叮” 的一声轻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突兀。林婉儿浑身一震，差点碰倒旁边的药罐。屏幕右下角，一封来自 “Dr. Johnson, MIT Medical Research ter” 的邮件静静躺着，蓝色的未读标识像颗突然炸开的星火。她的手指悬在鼠标上方颤抖了三秒，才猛地点开邮件，英文单词如潮水般涌来：“reatment approach（新型治疗方法）”“promising ical data（有前景的临床数据）”“mitodrial myopathy（线粒体肌病）”……

“这不可能……” 林婉儿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当她看到 “Our team has been studying rare mitodrial diseases for a decade...” 时，泪水突然决堤。过去三百多个日夜，她踏遍大江南北，被江湖骗子骗过，被专家冷遇过，此刻却在异国的邮件里，触摸到了一丝虚幻又灼人的希望。

陆怀瑾放学回家时，正撞见母亲对着电脑又哭又笑。八岁的孩子书包还挂在肩上，就冲过去抱住她发抖的膝盖：“妈妈！是不是爸爸有救了？” 林婉儿把儿子搂进怀里，发间的茉莉花香混着泪水滴在他的校服上。电脑屏幕上，专家附加的临床数据图表泛着冷光，那些上升的曲线像极了他们在威海看到的初升朝阳。

回复邮件时，林婉儿的每一个英文单词都反复核对了三遍。她蜷缩在陆子谦床边，借着手机微弱的光，逐条记录下专家回复的关键信息：“治疗需持续 12 周”“主要风险为免疫排斥反应”“可申请医疗援助基金”…… 陆子谦躺在病榻上，看着妻子在本子上画满的着重线，枯瘦的手指动了动：“婉儿，别…… 别抱太大希望。”

然而林婉儿的眼睛亮得惊人，就像他们初遇时，她在霞飞路橱窗里看到心仪旗袍的模样。她握住丈夫冰凉的手，将专家发来的患者康复视频举到他眼前：“你看这个德国患者，治疗前连起身都困难，现在能骑自行车了！” 视频里，金发老人对着镜头竖起大拇指，背后的黑森林郁郁葱葱。

消息很快传遍了亲友圈。苏瑾轩连夜带着叶诗涵赶来，纺织厂的会计抱着账本，逐条计算着能腾挪的资金。“我们把下季度的设备更新款先挪过来！” 苏瑾轩的眼镜片后闪着坚定的光，“当年在战场上我们都没怕过，现在更不能认怂！” 叶诗涵则默默联系海外校友，打听医疗援助基金的申请流程。

陆怀瑾在学校发起了 “为爸爸点亮希望” 的活动。育英书院的操场上，孩子们用彩色粉笔在地面画出巨大的心形，中间歪歪扭扭写着 “陆叔叔加油”。他甚至把自己设计的 “会飞的房子” 模型拿去拍卖，当邻校的富商以高价拍下时，孩子举着支票跳起来：“妈妈！我也能给爸爸攒治疗费了！”

面对专家团队的视频会诊，陆子谦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他盯着屏幕里穿着白大褂的金发医生，喉结滚动着：“如果…… 如果我下不了手术台……” 话没说完，林婉儿突然把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还记得吗？在皖南的防空洞里，炸弹就在五十米外，你说‘只要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死也不怕’。现在有希望了，你反而要退缩？”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夕阳穿透云层，照在陆子谦苍白的脸上。他望着妻子眼下深深的黑眼圈，又看向举着许愿瓶默默祈祷的儿子 —— 瓶子里的贝壳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像极了威海的浪花。最终，他轻轻点了点头，感受到林婉儿的泪水滴落在手背上，滚烫而坚定。

启程前往美国的那天，上海码头挤满了送行的人。纺织厂的女工们举着亲手缝制的平安符，育英书院的师生们捧着鲜花，就连常给林婉儿多添馄饨的摊主，都提着一篮刚出锅的生煎包追来。陆子谦坐在轮椅上，被阳光晒得眯起眼睛，恍惚间竟觉得，这场与病魔的战争，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飞机冲上云霄时，林婉儿握着丈夫的手，看着舷窗外的云层翻涌如浪。她想起专家邮件里的最后一句话：“医学的奇迹，往往诞生于永不放弃的坚持。” 此刻，这句话像一粒火种，在她胸腔里熊熊燃烧。而陆怀瑾趴在舷窗边，正用蜡笔在画纸上勾勒着未来的家 —— 那座会飞的房子，终于要带着爸爸的希望，重新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