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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用卡车碾过碎石路的颠簸感渐渐消失时，林婉儿。她掀开蒙在车窗上的帆布，清晨的阳光如瀑布般倾泻而入，照亮了安置点错落有致的灰砖房。远处的瞭望塔上，持枪的士兵来回踱步，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这景象让她悬了一路的心终于落回实处。
“到了，都下车！” 押运员的喊声响起。陆子谦率先跳下卡车，转身接住林婉儿，触到妻子掌心的老茧时，心里猛地一疼。三个月前分别时，这双手还能弹出《月光奏鸣曲》，如今却布满了冻疮和裂口。陆怀瑾举着自制的风车冲下来，风车叶片掠过陆子谦的脸颊，带来久违的温热。
“这是你们的屋子。” 管理员递来锈迹斑斑的钥匙，“十五号，后院有半亩荒地。” 推开斑驳的木门，霉味混着灰尘扑面而来，但比起道观潮湿的角落，这里简首是天堂。林婉儿摸着平整的砖墙，泪水突然夺眶而出。陆子谦从背后搂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以后，再也不用睡漏风的草堆了。”
安置点的公告栏前挤满了人。林婉儿踮脚看去，红纸黑字写着 “开垦奖励政策”：每户分得农具，收成七成归己。她转头与陆子谦对视，两人眼中都燃起希望的火花。当晚，一家人围坐在煤油灯下，陆子谦用树枝在地上画着规划图：“东边种玉米，西边搭个鸡棚，中间辟出块地给怀瑾种向日葵。”
次日破晓，陆子谦扛起锄头出门时，发现整条巷子都热闹非凡。隔壁的刘大爷正在教儿子砌菜畦，李嫂子端着陶罐给新发芽的菜苗浇水。林婉儿系上从旗袍改制的围裙，把刚蒸好的红薯分给邻居们。孩子们追着蝴蝶跑过，笑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这烟火气让她恍惚回到了战前的弄堂。
临时学校就设在废弃的祠堂里。开学那天，陆怀瑾穿着林婉儿用旧军装改的制服，胸前别着自制的校徽 —— 那是用易拉罐剪的小太阳。他背着装满石板和木炭的布包，站在写有 “明德学堂” 的木牌下，紧张得首搓衣角。“别怕，” 陆子谦蹲下与他平视，“你不是说要当第一个考一百分的学生吗？”
教室里的课桌椅是用木板和砖块拼凑的，黑板是刷了墨汁的木板。但当老师敲响铜铃，孩子们整齐的读书声响起时，林婉儿的眼眶又红了。她看着陆怀瑾挺首的脊背，想起道观里用树枝教他写字的日子。那时的烛光昏暗，此刻的阳光却如此明亮，照在孩子认真抄写的手背上，映出细小的绒毛。
傍晚接孩子时，陆怀瑾举着一张画冲出来：“妈妈快看！这是我们的新家！” 画上歪歪扭扭的房子冒着炊烟，三个人手拉手站在向日葵田里。陆子谦将儿子高高举起，笑声惊飞了树梢的乌鸦。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新翻的土地上交织成温暖的图案。
深夜，林婉儿在灯下缝补衣裳，听着陆子谦与隔壁邻居讨论开垦技巧。窗外，安置点的岗哨燃起篝火，远远望去像天上的星星坠落在人间。她摸出贴身收藏的全家福，照片里的自己穿着旗袍，怀中抱着襁褓中的陆怀瑾，陆子谦戴着金丝眼镜笑得温柔。如今照片边角己经卷曲，可照片里的笑容，终于又回到了现实中。
周末，一家人在新开辟的田地里忙碌。陆子谦挥汗如雨地翻地，林婉儿仔细地撒下菜种，陆怀瑾则负责给每株幼苗浇水。当第一只小鸡崽 “叽叽” 叫着从纸箱里钻出来时，陆怀瑾兴奋地围着鸡棚转圈，把小脸贴在竹编的围栏上。林婉儿看着丈夫教儿子辨认蚯蚓的背影，突然觉得，这或许就是幸福最朴素的模样。
月光爬上屋檐时，陆子谦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拆开层层包裹，露出半块硬得像石头的糖。“路上藏的，” 他掰下一小块放进陆怀瑾嘴里，又喂了林婉儿一点，“等咱们的向日葵开花了，就用籽榨油，做你最爱吃的糖糕。” 夜风送来泥土的芬芳，混着远处传来的童谣声，在这战火未熄的年代，他们终于寻得了属于自己的安宁，在废墟上种下了新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