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街道被暴雨冲刷得发亮,霓虹灯在水洼里。林婉儿赤着一只脚,另一只高跟鞋不知何时遗落在洋行门口的石阶上。旗袍下摆浸透了雨水,紧紧贴在腿上,像一道褪了色的伤痕。她抱着装着私人物品的木箱,指甲深深掐进粗糙的木板,掌心传来的刺痛却比不上心口的万分之一。
街角的留声机传来《夜来香》的旋律,纸醉金迷的乐声与她狼狈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她却浑然不觉,机械地往前走着,首到膝盖一软,跌坐在湿漉漉的长椅上。木箱里的相框滑落出来,照片上苏瑾轩温柔的笑容刺痛了她的眼睛,她颤抖着将照片撕成两半,碎片随风飘进下水道。
“林小姐?”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林婉儿抬起头,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视线,隐约看见陆子谦撑着伞站在面前。他的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手中的公文包也沾着泥点,显然是匆忙赶来。
林婉儿下意识地抱紧木箱,往后缩了缩。这些日子在洋行,她早己学会对任何人保持警惕。“你怎么在这?” 她的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眼神里满是防备。
陆子谦没有回答,而是默默脱下外套,轻轻披在她肩上。羊毛大衣带着淡淡的油墨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体温。“我在附近报社送稿。” 他蹲下身,与她平视,“你的脚在流血。” 他的目光落在她渗血的脚踝上,那里被高跟鞋磨破的伤口,此刻又被碎石子划出了新的伤痕。
林婉儿这才低头看去,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眼眶再次红了。委屈、愤怒、不甘,种种情绪在这一刻决堤。“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哽咽着,声音里带着压抑己久的绝望,“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陆子谦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伤口。他的动作很轻,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像三月的春风,“如果不想说,我就陪你坐一会儿。”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林婉儿的心理防线。她将脸埋进膝盖,痛哭出声。雨水打在陆子谦的伞面上,发出密集的声响,却掩盖不住她压抑的啜泣。陆子谦就那样静静地坐着,时不时将伞往她那边倾斜,自己的右肩早己被雨水浸透。
不知过了多久,林婉儿的哭声渐渐平息。她抬起头,看着陆子谦被雨水打湿的睫毛和泛红的耳朵,突然觉得有些愧疚。“对不起。” 她轻声说,“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陆子谦笑了笑,笑容干净而温暖:“衣服脏了可以洗,人要是憋坏了可就不好办了。”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报纸,“你看,《新青年》今天又刊登了进步文章,或许你会感兴趣。”
林婉儿接过报纸,指尖触到报纸上未干的油墨。她的目光落在一篇关于女性独立的文章上,恍惚间想起自己曾经的梦想。“我被洋行开除了。” 她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沈若兮陷害我,苏瑾轩…… 他选择了相信她。”
陆子谦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但很快又恢复了温和。“我知道。” 他轻声说,“我去洋行找过你,看到了他们贴出的公告。”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我向主编推荐你的推荐信,他很欣赏你的才华,说随时欢迎你去面试。”
林婉儿看着信封,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在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人愿意相信她,愿意给她一个机会。“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和感动。
陆子谦认真地看着她,眼神坚定而温柔:“因为我见过你在困境中依然坚持自我的样子,见过你为了梦想努力奋斗的模样。” 他顿了顿,“而且,我相信你。”
这句话像一道光,照亮了林婉儿黑暗的世界。她看着陆子谦,第一次觉得,或许未来并没有那么可怕。雨不知何时小了,街边的路灯亮了起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这个雨夜,林婉儿失去了爱情,却遇见了一份珍贵的温暖与信任。
陆子谦站起身,伸手将她扶起:“走吧,我送你回家。你母亲还在等你。” 他的手很温暖,也很有力,让林婉儿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她点点头,跟着他走进夜色中,身后的霓虹依旧闪烁,而她的人生,却在这一刻悄然转了个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