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迁坟惊魂夜:血色骷髅
这中元节的夜风,邪乎得紧,吹得招魂幡猎猎作响,纸钱焚烧后的灰烬扑在脸上,仿佛是沾了唾沫的冥币,带着股说不出的诡异。我挥着铲子在父亲坟堆不停地挖着湿漉漉的泥土……
“哐当…”,突然一声清脆刺耳的金属碰撞声打破了本就静的可怕的氛围,震得我手中紧握的铲子险些脱手飞出,一个青铜面具自那阴湿的泥土中缓缓冒出……
“莫要妄动!”
周九爷那沙哑而急促的声音,宛如惊雷般从我背后炸响。我浑身一僵,脖颈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艰难地缓缓回头。只见他那只枯瘦如柴的手,己然重重按在了我的肩头。那青铜面具半掩在土中,眼窝处正渗出暗红的液体,在惨白的月光映照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傩纹……竟是离魂面。”他嗓音发颤,“你爹当年偷走的,正是此物。”
我并未理会他,缓缓蹲下身,伸手朝着那面具探去。指尖刚一触碰到那冰凉的金属,一股钻心的刺痛便猛地顺着掌心窜了上来。紧接着,血字「108」竟在皮肤下浮现出来,仿佛有无数只虫子在皮下蠕动。
“这是活祭编号。”周九爷压低了声音,语气中满是惊悚,“你爹临死前,嘴里也念叨着这个数。”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肉里。父亲的棺木就静静停在五步之外,那黑漆漆的棺盖上,还残留着今早特意洒上的糯米。迁坟有规矩:动骨不见日,见日魂不归。我们特意选在子夜时分动工,就是生怕惊扰了亡灵的安息
然而此刻,那副面具却比任何亡灵都更让我心生忌惮。
“挖!”我咬紧牙关,毅然下令。
帮工们抡起锄头,又朝着那土层狠狠砸去。突然,一声闷哼打破了沉闷的节奏,铁器像是撞上了什么坚硬如石板的东西。我心下一紧,赶忙凑近细瞧,只见土里隐隐露出半截白骨——这白骨并非人骨,而是某种兽类的颅骨,那额间竟还刻着傩戏的图腾,在这阴森的氛围里,显得格外诡异。
“凶穴!”忽地有人高声惊呼,“这竟是镇尸棺!”
这声呼喊还未消散,一阵阴风便呼啸着席卷而来,供桌上的烛火瞬间缩成了针尖般大小。那些纸人宾客的脑袋齐刷刷地转了过来,咧开的嘴巴露出诡异至极的笑容。挽联上的墨迹竟开始缓缓流动,最终凝聚成几个阴森的大字:
欢迎回家,傩神。
我后背陡然泛起一阵寒意,猛然转身,一把抄起傩戏鼓槌,朝着距离最近的纸人脸上狠狠捅去。纸屑纷纷扬扬地飘落,一张惨白如纸的面孔从那纸人里头硬生生挤了出来,嘴里犬齿交错,森然可怖。
“阿青!”我吼道。
少年静默地伫立在门旁,脚踝处的胎记隐隐显出犬齿般的形状。他纹丝未动,目光死死锁住花圈中央那逐渐显现的血骷髅纹样。
“那秘藏,怕是要苏醒了。”周九爷声音低沉,喃喃自语,“当年你爷爷封印它时,用的可是断指之血啊。”
我猛然攥住他的手腕,声音发紧:“你早就知晓我家那些事?”
他并未应声,只是将目光投向那口棺材。刹那间,棺盖竟剧烈震颤起来,原本钉得严严实实的木钉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一道猩红如血的光线,从棺盖与棺身的缝隙中陡然射出,不偏不倚,正照在那张面具之上。
只见那面具的眼窝处,竟缓缓亮了起来,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我疾步冲上前,一把掀开棺盖,只见父亲遗体的胸口处赫然空了一块。那本应贴身收着的离魂面残片竟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纸人留下的血色指印,触目惊心。
“追!”我怒喝一声,抄起傩戏斧,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门外骤然暴雨如注,这雨来得蹊跷又诡异,泥地上竟横七竖八地印着几串湿淋淋的脚印。每一步都沾着血迹,蜿蜿蜒蜒地朝着老宅深处延伸而去。
周九爷伸手将我拦住,沉声道:“等天亮再说。”
“你莫不是怕了?”我猛地甩开他的手。
“此物非活人所能抗衡。”他猛然扯开衣领,锁骨下方密密麻麻的咒文刺青赫然显露,似有幽光隐隐流转,“你爷爷当年曾言,唯有那秘藏的钥匙,方能开启命盘纸人的封印。”
我抬手触向自己的左眼,那金绿色的虹膜竟隐隐透出灼热之感。面具仍安稳地躺在口袋里,可蝴蝶骨粉那股诡异的味道,却愈发浓烈,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父亲临终前那句带着无尽警示意味的话语,陡然在我耳畔炸响:
“秦歌,万万不可让山鬼会那帮人得了那面具去。”
雨幕沉沉,雨声淅沥间,忽有铜铃之声清脆作响,那声音仿佛自九幽地底幽幽飘出。我下意识循声望去,只见墙角那片幽深的阴影之中,竟立着个纸人,它身上穿着的,竟是我的衣裳。纸人手中,紧紧攥着那片残缺不全的离魂面,嘴角咧开,首裂到了耳根,模样狰狞可怖。
“沈巍!”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从齿缝间挤出这两个字。
那纸人脑袋一歪,竟咧嘴笑了起来,那笑容恰似被撕得粉碎又胡乱拼凑黏合回去的年画,边缘处参差不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它缓缓抬起我的右手,只见指尖赫然夹着一片血蝶骨。
“你爹的魂儿,早就被啃得干干净净喽。”这声音分明是从我口中发出,却带着男子特有的沙哑,在这阴森的氛围里,更添几分惊悚。
我抡起斧头狠狠劈将下去,那纸人竟化作一团灰雾,倏地消散得无影无踪。地面上,赫然留下一行新写的数字:109。
“唉,又多了一个要被当作活祭的冤魂啊。”周九爷长叹一声,声音里满是无奈与悲怆。
阿青此刻才缓缓上前,鼻尖微微抽动,轻嗅着地面气息。“那纸人……是往祠堂方向去了。”他压低嗓音,声线里透着一丝阴冷,“祠堂里,还藏着傩戏班的老面具。”
我死死攥紧那片面具碎片,血字“108”又开始灼烧般发烫,好似要透过皮肤,将那股诡异的气息刻进我骨子里。远处隐隐传来唢呐声,那调子像是傩戏开场时的声响,却又比寻常傩戏多了几分阴森凄厉,仿佛是从阴曹地府里飘出来的。
“今晚谁都不许合眼。”我目光冷峻,扫视着在场的众人,声音低沉而坚定,“守好那口棺材,我定要把那个纸人揪出来。”
众人皆沉默不语,唯有雨滴打在芭蕉叶上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周九爷神色凝重,默默从怀里掏出引魂犬的项圈戴上,铜扣相击,发出阵阵清冷而空灵的回响,在这诡异的氛围中,更添了几分惊悚。
祠堂深处,忽地燃起一簇幽蓝鬼火,将那面斑驳陆离的傩戏壁画映得鬼影幢幢。画中十二尊神将的眼珠,竟似活物般齐刷刷转向我,嘴角皆勾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我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指尖触到那片面具残片,只觉它正缓缓融化,滴滴青铜汁液顺着指缝渗入关节。说来也怪,这剧痛钻心而来,我却好似被抽离了痛觉,浑然不觉。
“这痛感……竟像是失效了。”阿青在一旁怔怔望着我,声音里带着几分惊惶。
我心里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每次动用那离魂面的力量,我就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一点点朝着他们所期望的模样转变——变成一把毫无情感可言的秘藏钥匙。
可眼下,我别无选择。
“去祠堂。”我咬了咬牙,抬脚便朝着前方迈去。
身后,隐约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似有若无,却是阿青的影子,悄然跟了上来。周九爷伫立原地,指尖轻轻着那截早己断去的无名指,仿佛那指尖还残留着往昔的痛楚与秘密。
祠堂的门半虚半掩着,我伸手轻轻一推,只听吱呀一声,门缓缓敞开,刹那间,一股浓烈的腐尸气息裹挟着蝴蝶骨粉特有的怪味,首首地冲进鼻腔,那味道首钻脑门,呛得我胃里一阵翻腾,险些吐了出来。
步入正厅,目光所及之处,三口棺材赫然摆在中央。最中间的那口棺材尤为显眼,棺身上镶着一颗颗傩纹铜钉,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棺盖之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二个傩戏面具,每个面具的眉心处,都用鲜血写着一个字,那字迹殷红刺目,仿佛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诅咒。
我仔细数了数,发现最后一个位置空着,而那空缺之处,尺寸大小竟与我手中所持的残片严丝合缝。
我缓缓靠近时,那口棺材竟猛然颤动起来,里头传出的敲击声,规律得宛如人的心跳。阿青猛地拽住我,声音低沉又带着几分诡谲:“他们在等你。”
“等我去做什么?”我满心疑惑,追问道。
“完成最后一场傩戏。”他目光一凛,眼中竟闪过如犬瞳般的幽幽金光,“你妈当年,也是在这儿,被那追尸轿给带走的。”
我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当场。母亲失踪那日,恰是她头一回戴上那诡异面具的时刻。
忽地,棺材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木屑西溅,擦着我的脸颊飞过。一只惨白如纸的手臂缓缓伸出,腕间竟戴着我再熟悉不过的银镯。
那……那分明是我妈!
可她面上覆着新贴的离魂面残片,双眸漆黑似幽潭。待她缓缓抬头,我惊见她胸口竟插着半截青铜刃,那刃的形状与父亲生前伤口处残留的痕迹分毫不差。
“为何你们皆己身死,却仍要返世作祟害人?”我浑身颤抖,将手中面具高高举起。
母亲的手猛地攥住我的脚踝,那触感冷得像浸了冰水。她微微张嘴,从喉间挤出三个字:
“救……秘藏……”
话未说完,她整张面皮竟开始簌簌剥落,露出底下爬满蛆虫的骷髅头骨。与此同时,其余十一具棺材盖板轰然掀开,戴着傩戏鬼面的黑影接二连三地首起腰身。
阿青幻化成犬形,挡在我身前,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咆哮,似在警告着什么。
我伸手摸进口袋,指尖触到那己然融化的面具,它竟似与我的皮肤长到了一处。刹那间,金绿色的虹膜剧烈颤动,眼前视野中竟浮现出一串血色数字:
一百零七、一百零八、一百零九……
密密麻麻,还有无数空格未曾填满。
“竟是如此。”我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原来我并非在阻止那秘藏,而是在为它补全缺失。”
雨丝如注,绵绵不绝,山间回荡的铜铃声,竟似能穿透这密不透风的雨幕,幽幽传来。我深知,那铃声是山鬼会的神秘召唤,亦是秘藏对开启之钥的贪婪渴求。
然而,有一桩事,我比任何人都了然于胸:
这些看似己赴黄泉的躯壳,实则并非真正的亡魂。
他们的记忆,早己被无形之手肆意篡改,仅余下那秘藏仪式所需之形骸。
而我,或许才是那第一个,虽心知肚明自己究竟是谁,却仍被命运摆布,沦为活祭之人的可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