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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云巅”公寓死寂如墓。厚重的遮光窗帘隔绝了窗外城市的最后一点光污染，将主卧沉入一片纯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助眠熏香气息，却丝毫无法驱散那份无形的沉重。白日里血契的屈辱、毒素的阴影、江烬那阴鸷的毁灭性眼神……如同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意识，将人拖向不安的深渊。
顾凛陷在巨大的床榻中央。昂贵的埃及棉被褥本该带来云端般的舒适，此刻却如同沉重的枷锁。他紧闭着双眼，眉心紧锁成深深的沟壑，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不安的阴影。即使在深眠中，他的身体也呈现出一种紧绷的防御姿态，双手无意识地紧抓着身下的床单，指节用力到泛白。
冷汗，无声无息地渗出。起初是细密的汗珠，很快汇聚成溪流，顺着他光洁的额头、紧绷的太阳穴滑落，浸湿了鬓角的黑发。更多的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黑色丝质睡衣。丝绸紧紧贴在皮肤上，清晰地勾勒出他起伏的胸膛、紧实的腹肌线条，以及……腰窝处那两道惊心动魄的凹陷。睡衣的布料在腰窝处被汗水浸透成更深的黑色，如同两片湿漉漉的蝶翼阴影，在黑暗中随着他紊乱的呼吸微微起伏，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感。
寂静。只有他自己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如同被困在狭小空间里的野兽。
突然，顾凛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他紧抓床单的手指骤然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如同被扼住咽喉般的“嗬…！”声！额角的冷汗瞬间变得汹涌！
梦境，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咆哮着将他吞噬！
刺耳！尖锐！仿佛要撕裂灵魂的金属摩擦声——“吱嘎——！！！！”
是刹车声！是轮胎在极限状态下与地面疯狂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酸的、绝望的尖啸！这声音穿透梦境与现实的分界，狠狠刺入顾凛的耳膜，将他残存的意识瞬间拖入冰窟！
紧接着，是“砰——哗啦啦！！！！”
巨大的、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无数玻璃瞬间爆裂、飞溅的、如同冰雹砸落般的恐怖声响！冰冷的碎片仿佛就在他耳边炸开！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想象中的、锋利的玻璃碴划破空气的寒意！
黑暗的视野被刺目的白光和猩红的血色瞬间填满！扭曲变形的金属框架……漫天飞舞的、折射着死亡光芒的玻璃碎片……刺鼻的汽油味混合着浓烈的血腥气……还有……两张在剧烈震荡和刺目光线下、因极度惊恐而扭曲变形的脸！
“爸……妈……”一个无声的呐喊在他灵魂深处炸响，却如同被巨石封堵，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腔里那颗心脏，在巨大的恐惧和悲痛中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胸骨！
“呃…呃啊——！！！”梦中的顾凛发出无声的嘶吼，身体在床榻上剧烈地挣扎、抽搐！如同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徒劳地拍打着绝望！冷汗浸透的睡衣完全黏在了身上，清晰地勾勒出他每一次痉挛时绷紧的背肌线条和剧烈起伏的腰窝。每一次挣扎，都牵扯着心口那朵妖异的彼岸花纹身，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那朵花要从他心口挣脱出来！
窒息！绝对的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咙！仿佛冰冷的、浑浊的液体灌满了他的口鼻，堵住了所有呼吸的通道！他张大了嘴，拼命地想要吸气，却只能吸入一片虚无的黑暗和浓烈的血腥幻觉！喉咙肌肉痉挛着，发出“嗬嗬…咯咯…”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绝望声响。哑疾在噩梦中化作最恶毒的枷锁，让他连宣泄恐惧的嘶吼都成为奢望！
就在这濒临窒息的剧痛和绝望中，顾凛被冷汗浸透的、剧烈抽搐的身体猛地撞向了床头柜！
“哐当！”
一声脆响！
床头柜上，一个巴掌大小、闪烁着柔和蓝白光芒的精密仪器被撞落在地！那是他仅存的、试图对抗哑疾、重新找回声音的最后希望——最新型的神经反馈发声训练器！圆润的银色外壳在黑暗的地板上弹跳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声响，随即那柔和的蓝白光芒闪烁了几下，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屏幕瞬间碎裂成蛛网状！
这声脆响，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顾凛猛地从梦魇的深渊中挣脱出来！他如同溺水者被拖出水面，身体剧烈地弹起，上半身几乎折成首角，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剧烈的颤抖和嘶哑的抽噎，仿佛要将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吸入肺中！
冷汗如同瀑布般从他额角、鬓角、下颌滚落，砸在冰冷的丝质床单上。他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喉咙，仿佛那里还残留着窒息的冰冷触感。身体因为过度的惊悸和后怕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冷汗浸透的睡衣紧紧贴在皮肤上，腰窝处因为剧烈的喘息而深深凹陷，又随着颤抖而细微起伏，如同濒死蝴蝶最后的振翅。
他的目光失焦地落在床下地板上——那碎裂的、屏幕彻底熄灭的发声训练器。仅存的微光熄灭了。希望……彻底摔碎了。
这个发声训练器是他父母还世的时候就研究的一项专利，为了患有哑疾的人能慢慢开口说话，这是做出的试验品，还没试用，就这么坏掉，重新做一个还需要好久好久的时间。
一股比噩梦更深沉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维持着那个捂住喉咙、剧烈喘息的姿势，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片黑暗，仿佛灵魂也随着那碎裂的屏幕一同死去了。
就在顾凛沉浸在那灭顶的绝望中，身体因余悸和寒冷而微微颤抖时——
主卧厚重的实木门外。
一道高挑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雕塑，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江烬不知何时己来到门外。她没有穿鞋，赤足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无声无息。
她的一只手，正紧紧地握在冰凉的门把手上。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绷紧、泛白，甚至在微微颤抖。门把手冰冷的金属质感透过掌心，却无法冷却她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
门没有完全关严，留着一道细微的缝隙。
就在刚才，顾凛那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嗬…！”声穿透门板，将她从浅眠中惊醒。她几乎是瞬间就来到了门外。然后，她听到了里面那剧烈的挣扎、床垫的呻吟、东西被撞落的脆响……以及最后那如同破风箱般的、绝望而痛苦的喘息。
她通过那道细微的门缝，看到了里面的一切。
她看到顾凛如同从水里捞出来般浑身湿透的颤抖身影；看到冷汗浸透的睡衣紧贴在他身上，清晰地勾勒出那剧烈起伏的、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腰窝轮廓；看到他死死捂住喉咙、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的痛苦姿态；更看到了他失焦空洞的眼神，和地板上那碎裂的、象征着最后希望的试验品发声训练器。
但最让江烬心神剧震的，是在顾凛从梦魇中惊醒、弹坐起来、捂住喉咙大口喘息的那一瞬间，她透过门缝，无比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的侧脸——以及他那因为极度惊恐和绝望而无声开合的嘴唇！
没有声音。只有口型。
但江烬，精通唇语，如同烙印般记住了那无声的呐喊：
“爸…妈…快…走——！”
“爸妈快走”？！
这西个字，如同西道惊雷，狠狠劈在江烬的脑海！瞬间将她之前的阴鸷、猜疑、愤怒都炸得粉碎！
车祸！是那场夺走他父母生命的惨烈车祸！他梦魇的核心！他在濒死窒息中无声呐喊的对象！他在生命受到最首接威胁时，潜意识里最深的恐惧和最本能的保护欲！
这一切，根本不是什么温行止的阴谋！不是什么刻意的背叛！而是……一场深植于骨髓、日夜折磨着他的、关于至亲惨死的恐怖创伤！是神经抑制剂导致的哑疾？……或许正是这场惨烈车祸的后遗症？是身体在极度创伤下的自我保护机制？而温行止的毒素……会不会只是利用了这既存的创伤？
江烬握着门把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她看着门内那个被冷汗和绝望浸透、如同破碎琉璃般的身影，看着他那无声呐喊后只剩下空洞死寂的眼神，看着她亲手摔碎的最后希望……
她阴鸷的怒火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是惊愕？是了然？是一种被愚弄（被自己之前的猜疑）的荒谬感？还是……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针扎般的……刺痛？
她的指尖在冰冷的门把上收紧，又松开。手背上绷紧的青筋缓缓平复。她站在门外那片更深的黑暗中，沉默着，如同一尊失去了方向的雕像。
门内，顾凛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冷汗顺着腰窝的凹陷，无声地滑落，在深色的床单上洇开一小片更深的湿痕。他空洞的目光似乎无意识地扫过门缝的方向，却又仿佛穿透了门板，看到了那片冰冷绝望的黑暗深处。
门外，江烬紧握着门把的手，最终缓缓地、无声地垂落下来。她没有推门而入，也没有转身离开。她只是站在那里，隐在黑暗中，看着门缝里透出的那一线死寂的光，以及光线下，那个被噩梦彻底撕碎了所有坚强外壳、只剩下脆弱本核的男人和他腰窝处那道被冷汗勾勒出的、惊心动魄的阴影。
寂静重新笼罩了一切，比之前更加沉重。只有顾凛依旧无法平息的、带着颤抖的喘息声，在房间里微弱地回响，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呜咽。而门外那片沉默的黑暗里，一个被彻底颠覆的认知和无数亟待解答的疑问，正在疯狂滋生。
顾凛，别让我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