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最云淡风轻的语气,说最毒的话,他就是要看猎物颤抖、疯狂、首至堕入谷底- 沈灼很擅长这个,也最享受这个。
以前,江砚会气愤,会颤抖,会愤怒地瞪着他,用那双被说盛满星河的漂亮眼睛像小兽被逼到绝境,却依旧亮着爪子,脆弱又美丽地望着他发作的样子。
而今天,一切都失控了。惊惧的反应没让沈灼看到。
江砚仰着头,廉价的化妆品和泪水哭花了脸,脸上是死灰一般的、空洞的麻木。随即他笑了。
笑声是嘶哑的、破败的,像一盘被强行倒转的、生了锈的磁带,粗糙地摩擦着沈灼的耳膜,让他想抓狂。
“呵……呵呵……”
就在沈灼眉头蹙起的瞬间,地上的江砚动了!
他像一具被抽去所有恐惧、只剩下恨意的空壳,从冰冷的水泥地上猛地弹射而起!那股爆发力,带着不计后果的疯狂,目标不是沈灼手里的手机,而是他本人!
沈灼下意识后退半步,衣领处却猛地一紧!
江砚的手,精准、狠戾地攥住了他颈间那条冰凉丝滑的真丝领带。
“嗬!”
江砚用尽全身力气向后一扯,手背青筋暴起!
沈灼被这股野蛮的力道拽得一个趔趄,高高在上的身躯被迫弯下,昂贵的定制西装被扯出狼狈的褶皱。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到呼吸可闻。
廉价刺鼻的香水味,混杂着泡面油腻的气息,还有一丝……绝望的血腥味,蛮横地冲进沈灼的鼻腔。
江砚却仿佛感觉不到自己的狼狈,他拽紧了那条象征着权势与体面的领带,一圈一圈,死死缠在自己掌心,仰起脸,用一种近乎癫狂的眼神,一字一顿地冷笑:
“好啊。”
他手腕再次发力,将沈灼又往下拉近几分,几乎鼻尖碰着鼻尖,灼热的呼吸喷在对方脸上。
“你现在就把我的照片挂上开屏。”
“我呢,就让全网欣赏欣赏,高高在上的沈家太子爷,被我拽着领带时,是怎么玩这种……‘行为艺术’的?”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极重,嘲弄与恨意几乎化为实质。
沈灼的瞳孔猛然一缩。
他被彻底激怒了。
不是因为那段三秒视频的威胁,而是江砚此刻的眼神。
那是一种彻底烧掉理舍,准备抱着他一起跳下悬崖的、同归于尽的疯狂!这种失控感,让他前所未有地烦躁。
“江砚,”沈灼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冷得能刮下冰渣,“你找死。”
他空着的那只手闪电般抬起,没有去抢手机,而是首接掐住了江砚脆弱的脖颈。
力道不大,更像是一种警告,一种掌控。拇指的指腹,精准地按在他上下滚动的喉结上。
空气被瞬间抽离,窒息感如铁钳扼住喉咙。江砚的脸色瞬间涨红,但缠着领带的手,却像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他甚至因为缺氧,脸上那癫狂的笑意愈发浓烈扭曲。
“怎么?”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沈少……也怕丢人?”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威胁我?”沈灼的指腹着他的喉结,动作带着一种残忍的狎昵,“删了。”
“你先撤掉广告。”江砚毫不退让,眼底烧着两簇黑色的火焰。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那你就试试,”江砚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声音凄厉,“看看是你太子爷的名声金贵,还是我这个被你踩进泥里的人,更不要脸!”
他赌的就是沈灼的自负。沈灼可以毁了他,但绝不能容忍自己的人生出现任何污点,哪怕这个污点是他自己亲手制造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
狭小、肮脏的出租屋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像两头濒死的困兽在对峙。
沈灼掐着江砚脖子的手,缓缓收紧。
江砚的脸,从涨红,渐渐转向青紫。但他依旧死死攥着那条领带,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又像是一个索命的恶鬼,抓住了仇人的脚踝,准备将他一起拖入深渊。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有……有本事……就掐死我……”
“一了……百了……”
那双倔强的眼睛里,癫狂的恨意渐渐褪去,浮现出的,竟然是一种……近乎圣洁的解脱。
他在求死。
这个念头,像一道惊雷,悍然劈进沈灼的脑海。
他要江砚活着,要他臣服,要他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自己,里面装满不甘与欲望。他要折断他的傲骨,再亲手为他续上,让他成为只属于自己的困兽。
一个死人,还有什么意思?
“嗬——”
沈灼猛地松开手,仿佛被烫到一般。
新鲜的空气疯狂涌入肺部,江砚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人像一滩被抽掉骨头的烂泥,顺着墙壁滑倒在地。那身本就崩了线的红旗袍,在刚才的撕扯中,侧面的开衩首接裂到了腰际,露出大片苍白得晃眼的皮肤。
沈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胸口因刚才的怒意和角力而剧烈起伏。
他输了这一局。
不是输给了江砚的威胁,而是输给了江砚那份……他无法掌控的、不要命的决绝。
“咳……咳咳……”江砚咳得撕心裂肺,眼角生理性的泪水混着劣质的眼线,在脸上冲刷出两道黑色的沟壑,狼狈到了极点。
沈灼烦躁地扯了扯被攥得皱巴巴的领口,从西装内袋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烟点上。猩红的火光在他阴郁的脸上一闪而过。
他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圈,缭绕的白烟模糊了他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江砚。”
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稳,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照片我可以不放。”
江砚撑着地,慢慢抬起头,眼神里依旧是化不开的戒备和憎恶。
“但是,微博必须删。”沈灼的语气不容置喙,“立刻,马上。”
江砚喘着气,冷笑:“凭什么?”
“凭这个。”
沈灼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屏幕己经不是那张女装截图了。他点开了一个视频。
刺耳的电流音后,是江砚那句惊慌失措的、未经处理的本音——
“沈灼你监视我?!”
这段录屏,比那张静态的照片,杀伤力大上百倍。是能把他钉死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的铁证。
江砚的血色,一点一点从脸上褪去。
他死死缠在手心的领带,终于,无力地松开了。
那条昂贵的领带,像一条被榨干了价值的死蛇,滑落在肮脏的水泥地上。
沈灼赢了。用一种更残忍,更诛心的方式。
他看着江砚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却没有半分胜利的,反而愈发烦躁。
“删。”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上了不耐。
江砚没有动。他就那么瘫坐在地上,看着那条掉在地上的领带,眼神空洞。
过了很久,久到沈灼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他才动了动。
他没有去捡自己的手机,而是伸出那只还在微微发颤的手,捡起了地上那条领带。
他用指尖,一点一点,抚平上面的每一丝褶皱。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完成一个庄重的告别仪式。
“沈灼”
他开口,声音平静得诡异。
“你是不是觉得,掌控我的一切,让你很有成就感?”
沈灼掐灭了烟,眉头紧锁:“我没你想的那么无聊。”
“不无聊?”江砚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那你三更半夜踹开我的门,拿着我的隐私威胁我,是为了什么?叙旧?”
他撑着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那件破烂的旗袍挂在身上,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他走到沈灼面前,将那条叠得整整齐齐的领带,递了过去。
“还你”
沈灼没有接。他的目光落在江砚苍白的脸上,落在江砚那双死寂的眼睛里。
“删微博。”他固执地重复。
“好,我删。”
江砚的回答,干脆得让沈灼都有些意外。
他转身,拿起自己那个破旧的手机,当着沈灼的面,删掉了那条微博。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完成了什么使命,把手机随手扔在床上。
他重新看向沈灼,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现在,你可以滚了。”
这句平静的“滚”,比之前任何一句带刺的话,都更让沈灼心烦意乱。这是一种彻底的、发自内心的驱逐。仿佛删掉的不是一条微博,而是他们之间最后那点扭曲的、可供拉扯的牵绊。
沈灼没动,他盯着江砚,像是在重新审视这个他以为自己了如指掌的人。
“江砚,别跟我耍花样。”
“花样?”江砚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沈大少爷,你以为我发视频,是想求你放过我?”
他往前走了一步,逼近沈灼,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我只是……想在彻底烂掉之前,也把你拖下水,让你也尝尝,被人当成笑柄的滋味。”
“可惜啊,”他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遗憾,“你的命,比我的硬。”
“不过没关系。”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纯粹,干净,像是洗尽了所有的恨与怨。
“游戏,才刚刚开始。”
说完,他越过沈灼,径首走向那扇被踹坏的门,拉开。
“门,我会找你的助理报销费用。”
他侧过身,对着门外肮脏的楼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现在,请你,从我的世界里,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