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这里的空气似乎比楼下要稀薄几分,巨大的落地窗将整座城市的繁华踩在脚下,却隔绝了所有的喧嚣。
办公室里死寂无声,只有助理秦川的呼吸,被他自己小心翼翼地压抑着。
沈灼背对着他,站在窗前,身形颀长挺拔,宛如一尊冷硬的雕塑。秦川己经站了十分钟了。
他刚刚汇报完磐石工作室的回电,将江砚的“妥协”与那个出人意料的“示好”——主动要求为《星海迷航》免费配音——原封不动地转述。然后,就是这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秦川的后背己经渗出了一层薄汗。他不明白,甚至无法揣度这位年轻总裁的心思。
按照以往的经验,沈总最喜欢看猎物被逼到绝境,发出不甘的嘶吼。江砚这次的反应,是顺从?
还是……更深的挑衅?
就在秦川感觉自己快要站不住的时候,沈灼终于动了。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却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残忍的玩味。
他没有坐回那张象征着绝对权力的办公桌后,而是踱步到一旁的酒柜,给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冰块与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乐音。“免费?”
沈灼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他还真……懂事。”
秦川低着头,不敢接话。
沈灼晃了晃杯中的琥珀色液体,看着光线在其中折射出迷离的光晕。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江砚那张倔强的脸。
他以为,这次会看到江砚像半年前一样,要么崩溃,要么愤怒地反抗。
没想到,他学会了摇尾乞怜。
真没意思……不,或许,这更有意思。
沈灼的唇角,终于勾起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弧度。他喜欢江砚这副故作顺从的模样。
那双眼睛里一定还藏着火,却要强迫自己低下高傲的头颅。
让他以为自己赢了,让他抓住一根看似救赎的稻草,然后再由自己亲手,将那点微不足道的希望彻底碾碎——这才是最有趣的游戏。
“秦川”
“沈总,我在。”
沈灼抿了一口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眼神却愈发灼热。“通知磐石那边,”
他慢条斯理地说,“《王朝·赢武帝》的项目,可以按他们原定的‘黑化’方案走。”
秦川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错愕。
什么?改主意了?
就因为江砚的一个“示好”?这完全不符合沈总斩草除根的行事风格。
他明明己经扼住了对方的咽喉,为什么又突然松手?秦川不明白,沈总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但他不敢问,只能将满腹的疑惑压下,低头应道:“是……是,我马上去办。”“等等。”
沈灼叫住他,秦川停住脚步,身体微微紧绷。
沈灼走到他面前,那高大的身影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他将酒杯放到秦川面前的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赢武帝可以黑化,”沈灼的目光越过他,仿佛己经看到了录音棚里那个隔着玻璃的身影,“但是,《星海迷航》的那个AI……必须按我的要求来。”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和一丝隐秘的兴奋。
“告诉江砚,我接受他的‘好意’。棚录的时候,我会亲自去听。”
秦川心头一凛。他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妥协,这是交换。沈总用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赢武帝”,换来了一个可以更近距离、更肆无忌惮地掌控江砚的绝佳机会。
赢武帝的黑化,是剧情,隔着剧本,隔着一层皮。
但那个AI角色……
秦川记得那个项目的设定,AI的核心任务是“学习人类情感”。
让一个被他亲手折断傲骨的人,在他的亲自监视下,去演绎、去学习“情感”?
这己经不是商业上的博弈了。这是更深的陷阱,是更隐蔽的精神施压。
秦川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他终于明白,沈总的“允许”绝非仁慈,而是权力游戏的又一次进阶。
“我明白了,沈总。”秦川躬身,迅速退出了办公室。
门被轻轻带上。沈灼重新走回窗边,拿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江砚,你以为你赢了一局?很好。
我倒要看看,你那把被全网赞誉为“能将世界说给你听”的嗓子,在我的要求下,被迫发出那些扭曲、破碎、违心的声音时……还能不能那么动听。
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江砚按照临时收到的地址,找到了这间位于城西工业园区里的一切都是崭新的,空气中甚至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消毒水气味,与他往日熟悉的、略带陈旧气息的工作室截然不同。
他刚推开第一道门,一个身影就满面红光地快步迎了上来。
“江砚老师!您可算来了!”项目导演刘明热情地伸出双手,那笑容热络得几乎有些谄媚,“实在不好意思,临时更换录制地点,给您添麻烦了!”
“刘导客气了。”江砚与他轻轻一握,随即松开,声音平静无波,“工作需要,我理解。”
他的态度礼貌却疏离,像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刘明过度的热情挡在了外面。
刘明却像是毫无察觉,搓着手,激动地跟在他身侧引路:“应该的,应该的!主要是我们这个项目时间紧、要求高,上面特别重视,特意批了全公司最好的棚给您用!设备全是顶配,绝对能让您发挥出最佳水平!”
他口中的“上面”,指代的是谁,不言而喻。
江砚的眼睫微垂,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冷意。他没有接话,只是用一句“我们开始吧”,不着痕迹地切断了刘明滔滔不绝的奉承。
“好的好的!”刘明立刻点头哈腰,亲自为他推开了那扇厚重的隔音门,“江砚老师,里面请。”
江砚迈步走入录音棚,专业的习惯让他率先将目光投向了麦克风和摆放好的台本。然而,就在他抬眼的下一秒,视线穿透了前方那块巨大而通透的隔音玻璃——
心头,猛地一沉。
控制室里,灯光明亮。沈灼就坐在正中央那张属于总监的座椅上。
穿了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衬衫,双腿交叠,一只手臂随意地搭在调音台上,姿态闲适而傲慢。
他并没有看江砚,只是侧着头,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仿佛在聆听什么乐章的序曲。
不像个来监听的资方,更像个莅临刑场、等待观赏一场精彩行刑的君主。
空气中那点职业性的热络与客套,在江砚看清他身影的瞬间,被彻底抽干,凝结成冰冷而锋锐的对峙感。
原来这,才是今天真正的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