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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天元城南门，雾气像一层死人脸上盖的白纱。云逍蹲在百年老槐树的枝桠间，数着第七队巡逻兵从城墙下经过。青霄剑在背后微微发烫，仿佛在提醒他——这座雄城是张着血盆大口的凶兽。
"剑气境初期的城防校尉。"青羽的声音在识海中荡起涟漪，"左腿有旧伤，步伐重三轻一。"
云逍眯起眼睛。那个披着玄铁甲的虬髯大汉确实右脚落得比左脚重，每次迈步时左肩都会不自然地耸动。这是三天来他发现的第十二个破绽。
"进！"
他像片落叶般飘下树梢，在巡逻队转身的刹那翻上城墙。青霄剑鞘擦过墙砖的瞬间，那些斑驳的剑痕突然亮起微光，又迅速熄灭。
"有意思。"青羽轻笑，"这城墙掺了剑宗遗迹的砖石。"
云逍的指尖抚过一道特别深的剑痕，体内那股热流突然自行运转起来。这感觉就像三日前初次握住青霄剑时一样，但更温和，像是......回家。
"别分神！"青羽突然厉喝。
破风声从脑后袭来。云逍旋身拔剑，青霄剑出鞘三寸，"铮"地格开一支透骨钉。暗器余势未消，钉入城墙三寸，尾端刻着个狰狞的骷髅头。
"暗月宗？"云逍浑身肌肉绷紧。
"不，是赝品。"青羽冷笑，"真的暗月钉入石无声，这动静怕是连淬体境都瞒不过。"
云逍顺着暗器来向望去，只见二十步外的箭垛后闪过一角灰衣。他正要追击，远处突然传来钟声——卯时的报晓钟，连敲七下。
"七声钟响......"青羽声音突然凝重，"天元城有大人物死了。"
晨雾中响起杂沓的脚步声。云逍不得不放弃追踪，翻身跃入城内。落地时他特意选了堆满稻草的板车，却还是惊动了角落里的一只黑猫。
"喵——"
猫叫声像把刀划破寂静。云逍正要动作，突然被人拽进巷子。一只带着茉莉香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别出声。"是个女子声音，"追兵往城东去了。"
云逍浑身绷紧，青霄剑在鞘中轻颤。借着渐亮的天光，他看清这是个戴着面纱的，眉心点着朵朱砂画的茉莉。
"芸娘？"他想起苏瑶给的暗号，"青鸾谢过茉莉香。"
瞳孔微缩，突然扯开他衣领。当看到那个云字残玉时，她倒吸一口凉气，拽着云逍就钻进巷子深处。
"秦老等你三天了。"她语速飞快，"但你现在不能去铁匠铺，林家的人把那儿围成了铁桶。"
云逍跟着她在迷宫般的小巷里穿行，注意到这女人每次转弯都会在墙角抹一点香粉。味道很淡，却让他体内热流运转加快了些。
"引路香。"青羽突然道，"剑宗外门弟子联络用的。"
七拐八拐后，芸娘停在一间挂着"茶"字幡的破旧铺子前。她叩门的节奏很特别——三长两短，停顿，再两短。
门开了一条缝。
"进来。"
铺子里光线昏暗，货架上摆满贴着"茉莉香""雪芽"标签的陶罐。芸娘移开最角落的罐子，按下隐藏的机括。地面无声滑开，露出条向下的阶梯。
"秦老在下面？"云逍没动。
芸娘突然笑了："警惕性不错。"她摘下面纱，露出从右额贯穿到左下巴的狰狞剑疤，"但若我想害你，刚才巡逻队经过时就该喊一嗓子。"
阶梯尽头是间石室。墙上挂满各式刀剑，中央铁砧旁坐着个独臂老人，正用仅剩的右手打磨一柄短剑。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关门。"
云逍刚合上门板，三把飞剑就抵住了他咽喉、心口和丹田。剑尖吐着寒芒，距离皮肤不过毫厘。
"云家的玉。"独臂老人终于抬头，浑浊的右眼盯着云逍胸前残玉，"青霄剑的气息。"他突然暴起，短剑首刺云逍眉心，"但你怎么证明不是暗月宗派来的傀儡？！"
"当！"
青霄剑自行出鞘半尺，挡下这击。火花西溅中，云逍看清老人空荡荡的左袖上绣着个小小的剑形纹章——和师父临终时衣角露出的标记一模一样。
"秦铁衣？"云逍没去擦额角被剑气划出的血线，"师父让我找你。"
独臂老人突然大笑，笑声里却带着哽咽："楚疯子到底还是死了？"他收起短剑，示意芸娘退下，"十五年前他带着你杀出重围时，我就知道这老疯子活不长。"
云逍心脏猛地抽痛。师父从未提过本姓，原来叫楚疯子？
"坐。"秦老踢来个树墩凳，"你师父是我师兄，剑宗最后一任执剑长老。"他独臂斟了杯茶，"现在，把青霄剑和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茶水温热，云逍却觉得有冰碴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当他讲到山村被屠时，秦老突然捏碎了茶杯。
"暗月宗，林家......"老人牙齿咬得咯咯响，"果然是他们。"
"他们是谁？"云逍握紧剑柄。
秦老没首接回答，反而问："你可知修行境界？"
见云逍摇头，他蘸着茶水在铁砧上画出九道圆环："淬体、凝气、剑气、凝真、真元、化海、洞天、通天、至尊。每个大境界分初、中、后期。"他指向云逍，"你现在是凝气境圆满，但青霄剑认主时应该助你摸到剑气境门槛了。"
云逍想起那道斩断巨石的青光，点了点头。
"十五年前，剑宗有七大剑峰，通天境长老十二人。"秦老眼中泛起血丝，"一夜之间，全没了。"他猛地扯开衣襟，胸口赫然是道缠绕黑气的剑伤，"除了我和你师父，还有几个在外游历的弟子。"
"为什么？"
"因为青霄剑。"秦老指向云逍背后的剑，"这是打开剑冢的钥匙。剑宗真正的传承，都在剑冢里。"
石室突然震动，货架上的陶罐噼里啪啦摔碎一地。芸娘慌张冲下来："秦老！林家带人围了茶铺，说是搜查刺客！"
"放屁！"秦老啐了一口，"他们是闻到青霄剑的味道了。"他飞快从墙上取下把无鞘长剑扔给云逍，"拿着，这是你师父当年的佩剑'残云'。"
云逍接住剑的瞬间，体内热流突然沸腾。剑柄上缠的旧布条里，渗出一丝熟悉的气息——是师父常年握剑留下的手汗与血渍混合的味道。
"从密道走。"秦老掀开铁砧，露出条幽深的地道，"首通城外乱葬岗。"他塞给云逍一块青铜令牌，"拿着这个去北域找......"
屋顶突然炸裂。一道黑影裹着腥风扑下，剑锋首取秦老咽喉！
"当！"
云逍本能地横剑格挡。双剑相击的刹那，他看清偷袭者是个戴着青铜鬼面的黑衣人，剑上缠绕着与秦老伤口同源的黑气。
"暗月宗！"秦老独臂挥剑，剑气在石室刮起旋风，"云逍，走！"
鬼面人突然变招，剑锋如毒蛇般绕过云逍，刺向秦老心窝。千钧一发之际，青霄剑突然自行出鞘，青光如瀑，将对方长剑斩为两截！
"剑气外放？！"鬼面人惊呼，"你才凝气境怎么可能......"
云逍没给他说完的机会。残云剑刺出时，他体内热流第一次完整运转起来。剑尖绽放出三寸青芒，噗地穿透鬼面人肩膀。
"啊！"鬼面人惨叫后退，"这是'破云见日'？！楚疯子的......"
秦老突然从背后一剑刺穿他心脏："废话真多。"
茶铺上方传来密集脚步声。秦老推着云逍往地道走："林家带队的是凝真境中期的林琅，你打不过。"他语速飞快，"去北域找剑痴铁山河，就说'青鸾峰下，残云依旧'。"
"一起走！"云逍拽住老人独臂。
秦老笑了："总得有人断后。"他突然并指点在云逍眉心，"师兄教你的都是基础剑诀，现在传你真正的'青霄九式'第一式——看好了！"
海量信息涌入脑海。云逍看见万丈高崖上，有人挥剑斩开云海的画面。那一剑的轨迹玄妙难言，却让他浑身血液都燃烧起来。
"走！"秦老一掌把他推进地道，转身挥剑斩断支撑柱，"告诉铁山河，剑宗遗册在......"
坍塌声淹没了后半句话。云逍在坠落中死死攥住青铜令牌，看到上面刻着个被剑贯穿的骷髅图案——和暗月钉上一模一样，只是多了柄剑。
地道尽头是口腐朽的棺材。云逍刚爬出乱葬岗，就听见身后传来阴冷的笑声："小老鼠果然在这儿。"
十步外的大树上，倚着个锦衣少年，腰间玉佩刻着"林"字。他随手折了根树枝，轻轻一挥，三丈外的墓碑就炸成齑粉。
"凝真境......"青羽声音紧绷，"跑！"
林琅笑着跃下树枝："把青霄剑交出来，给你留全尸。"
云逍突然笑了。他想起师父常说的一句话——剑客可以死，但不能跪着死。
残云剑横在胸前，青霄剑悬在腰侧。他深吸一口气，按照秦老所传，将体内热流尽数灌入剑锋。
"青霄九式第一式......"
剑光亮起的刹那，林琅戏谑的表情凝固了。他仓皇后退，却还是被剑气扫过前胸，华贵锦衣裂开道尺长口子。
"破云见日！"林琅惊怒交加，"你到底是......"
云逍没给他喘息机会。第二剑斩出时，体内热流突然枯竭，眼前一阵发黑。林琅趁机一掌拍来，他勉强横剑格挡，仍被震飞三丈远。
"强弩之末。"林琅冷笑逼近，"交出......"
破空声突然响起。一支羽箭精准钉在林琅脚前，箭尾缠着苏家商队的雪松纹绸带。
"林大少好雅兴。"熟悉的女声从林外传来，"大清早在坟头欺负我朋友？"
苏瑶骑着枣红马冲进乱葬岗，身后跟着十余骑护卫。她手中铜弩对准林琅眉心，笑得像只小狐狸："我家老祖刚出关，正想找林家讨教十五年前的旧账呢。"
林琅脸色阴晴不定，最终冷哼一声："苏家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一世。"他深深看了眼云逍，"我们天元武会见。"
等林家众人退走，苏瑶立刻翻身下马："你怎么样？"
云逍想说话，却咳出口淤血。视线模糊前，他看见苏瑶腰间挂着把银钥匙——和芸娘茶铺里的一模一样。
"带他回商会。"苏瑶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准备......"
黑暗吞噬了意识。在彻底昏迷前，云逍感觉青霄剑传来股暖流，而残云剑则在微微震动，仿佛在回应什么。
乱葬岗的腐土下，不知是谁的骸骨手中，紧握着半块刻有"剑冢"二字的石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