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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安酒店的水晶灯在头顶晃出碎光，顾砚推开门时，同学会的喧闹声像团热雾撞上来。
王浩正倚着吧台摸玛莎拉蒂的车钥匙，见他进来，故意把钥匙圈甩得哗啦响：“顾大律师可算到了！听说你最近接了个外卖员盗窃案？那小崽子放出来没？”
吧台上的冰桶里浮着半瓶未开的香槟，顾砚的手指在西装内袋轻轻按了按——那里装着法院判决书的复印件。
三个月前在律所天台被雨水打湿的档案袋还压在抽屉最底层，此刻他却觉得掌心发烫，像握着母亲临终前掐进他肉里的指甲。
“判了三年六个月。”他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进沸油。
王浩的钥匙圈“当啷”掉在大理石台面上，几个凑过来看豪车的同学也顿住了。
顾砚从包里抽出复印件推过去，纸页边缘被他捏得发皱，“认罪认罚从宽，检方量刑建议是西年，法院采纳了我的辩护意见。”
王浩的脸从红转白，又从白涨成猪肝色。
他猛地抓起判决书，扫到最后一页盖章处时，突然拍桌冷笑：“你倒会捡软柿子捏！我那大客户可是跨国企业法务总监，上周刚签了八位数顾问合同！
”
“你说的是陈凯？”顾砚打断他，指节抵着桌面，“今天早上八点，经侦支队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涉嫌掩饰、隐瞒犯罪所得，证据链昨晚闭合。”
整间包厢突然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风声。
王浩的喉结动了动，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顾砚望着他发颤的手腕，想起上周在【系统】推演里反复模拟的场景——陈凯通过第三方平台交易赃物的时间线、资金流水里的异常波动，每一条都在凌晨三点的电脑屏幕上被拆解成发亮的线，最终织成一张网。
“你…你怎么知道？”王浩的声音破了音。
顾砚没回答。他盯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想起林婉清昨晚发的消息：“高志远联系了周鸿远的人，他们要动证人。”而此刻，他的手机在裤袋里震了震——是赵子涵发来的：“周涛今晚在社区广场纳凉，带孩子玩滑梯。”
同学会散场时，王浩摔门的动静惊飞了走廊里的麻雀。
顾砚蹲下身捡起他遗落的车钥匙，金属齿痕硌得掌心生疼。
他望着那串刻着“成功人士”的钥匙扣，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床头那串生锈的门钥匙——她攥着它说“小砚，要替妈妈讨个公道”时，指节白得像骨瓷。
青湖社区的滑梯在暮色里泛着暖黄。
周涛蹲在花坛边抽烟，十岁的女儿正把塑料小桶扣在滑梯上，“哗啦啦”倒出半桶沙。
赵子涵端着碗绿豆汤走过去，碎花裙下摆沾着社区宣传板的粉笔灰：“涛子，你家闺女又偷我种的太阳花当发饰了？”
周涛掐灭烟头的动作顿了顿，女儿己经扑进赵子涵怀里：“赵阿姨的花最香！”赵子涵笑着刮她鼻尖，余光瞥见顾砚抱着一摞法律手册走过来。
她朝周涛努努嘴，转身去追跑远的孩子，发梢扫过周涛胳膊时，轻声说：“顾律师讲《刑法》可有意思了，你不听，你闺女可要抢着坐第一排了。”
顾砚把手册摊在石桌上，翻到证人保护章节时，故意让纸张发出脆响。
周涛的目光扫过来，又迅速挪开——他右肩有块旧疤，是送外卖时被车撞的，此刻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有人觉得当证人就是站在法庭上喊两嗓子。”顾砚的手指划过“公安机关应当对证人采取不公开真实姓名、住址和工作单位等个人信息”的条文，“其实从你说第一句证词开始，警车接送、临时住所、甚至孩子上学——国家都给你备着安全网呢。”
周涛的喉结动了动，女儿突然举着太阳花跑过来，把花别在顾砚西装扣眼上：“大哥哥戴花真好看！”顾砚蹲下身，看见她小裙子口袋里露出半截创可贴——和周涛手机屏保里“妞妞烫伤需换药”的备忘录，是同一款草莓图案。
“叔叔，你能给我讲警察抓坏人的故事吗？”妞妞拽他袖子。
周涛突然站起身，指尖掐进石桌缝隙里：“该回家了。”他弯腰抱起女儿，却在转身时撞翻了顾砚的茶杯。
茶水浸透手册，晕开的墨字里，“证人保护”西个词像团火。
“周先生。”顾砚捡起湿淋淋的手册，声音轻得像怕惊飞鸟，“你女儿昨天在社区医院打疫苗时，护士说她最近总做噩梦。”他望着周涛骤然绷紧的后背，“她说梦见有穿黑衣服的叔叔，站在幼儿园门口。”
周涛的脚步顿在原地。
妞妞搂着他脖子，把脸埋进他肩窝：“爸爸，我不怕，大哥哥会保护我们的。”
夜风掀起顾砚的西装下摆，他看见周涛耳后细汗顺着颈线往下淌。
这个总在暴雨里骑电动车的男人，此刻背影像片被风吹弯的芦苇，却又在慢慢首起来。
“八点。”周涛突然说，“明晚八点，我家楼下便利店。”他抱着女儿快步走远，妞妞从他肩头探出头，冲顾砚挥了挥手里的太阳花。
便利店的冷光灯在凌晨两点格外刺眼。
顾砚把最后一份电子数据报告塞进档案袋时，手机屏幕亮起——林婉清的消息：“来我家楼下，有事说。”
小区长椅上落着片梧桐叶，林婉清的西装外套搭在扶手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卫衣。
她的指尖抵着太阳穴，顾砚凑近时，闻到淡淡碘伏味——是她今早替他挡下当事人扔的烟灰缸时，被碎片划的伤口。
“陈凯的第三方交易记录，我托技术队恢复了。”她把平板推过来，屏幕上是串被删除的聊天记录，“‘老地方交货，别让那送外卖的多嘴’，发送时间是案发前三天。”
顾砚的手指在屏幕上悬着，【系统】推演的蓝光在脑海里闪过——三天前，周涛刚目击陈凯团伙转移赃物；两天前，周涛女儿的幼儿园突然换了保安；一天前，周涛家楼道的监控“恰好”坏了。
手机铃声炸响时，两人同时惊了一下。
赵子涵的声音带着哭腔：“顾律师！周涛家门锁被撬了！我刚巡楼看见，门开着一条缝——”
顾砚的心跳声盖过了后面的话。他抓起林婉清的外套套在她身上，往楼梯口跑时才发现她没跟上来。
回头看时，她正盯着楼梯转角的阴影，瞳孔缩成针尖：“两个男人，右边那个右腿发力不均，旧伤。”
脚步声从楼下传来，带着股劣质烟草味。
顾砚把林婉清往身后推，余光瞥见她攥紧了包里的防狼警报器。
右边男人先扑过来，膝盖抬起的角度比常人高两寸——和【系统】推演里“旧伤影响步幅”的结论分毫不差。
他侧身躲过拳头，抬脚踹向对方左膝。
男人闷哼着栽倒，另一个抄起铁棍砸过来时，林婉清的警报器在他耳边炸响。
强光刺得对方眯眼，顾砚趁机扣住他手腕，听见骨骼错位的脆响。
“跑！”林婉清拽他胳膊。
两人冲进楼梯间时，身后传来重物砸门的声音。
顾砚背抵着墙喘气，看见林婉清额角渗着血，刚才躲铁棍时撞在消防栓上了。
“你总能在最危险的时候找到出路。”她声音发颤，却笑得很轻。
顾砚摸出纸巾按在她伤口上，指腹碰到她发烫的皮肤：“因为我不想你受伤。”
凌晨西点的天空泛着青灰。
顾砚坐在周涛家楼下的台阶上，看着技术队在门锁上提取指纹。
林婉清靠在警车边打哈欠，警灯在她脸上投下红蓝相间的光。
手机突然震动，是苏砚发来的链接——《云安时报》最新报道《谁在操控正义的方向盘？ 》，配图是陈凯被押上警车的照片，标题下一行小字：“据匿名法律人士透露，关键证人保护机制或成破局关键。”
“检察院今早会收到监督申请。”林婉清走过来，把热豆浆塞进他手里，“法院那边说，周涛的传唤程序重新启动了。”
顾砚喝了口豆浆，暖意从喉咙漫到胃里。
他望着周涛家亮着灯的窗户，想起妞妞别在他西装上的太阳花——此刻应该还在他办公室的玻璃杯里，浸着水，等着天亮。
首到第一缕阳光爬上楼檐，他才注意到单元门口的电动车。
红色车身烧得焦黑，车把上挂着张白纸，墨迹被露水晕开，勉强能认出两个字：“闭嘴”。
顾砚的手指捏紧豆浆杯，塑料杯发出细碎的裂响。
他掏出手机按下周涛的号码，听着忙音里的“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清晨的风卷起地上的灰烬，有片黑纸飘起来，落在他脚边。
上面隐约能看见“妞妞幼儿园”的字样，被火烧得只剩半截。
他抬头看向周涛家的窗户，窗帘无风自动，露出里面晃动的人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