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把判决书拍在律所工位上时,晨光正透过百叶窗在纸页上割出细碎的金痕。
他盯着“本院认为,证人周涛关于嫌疑人首接接触证物的证词无其他客观证据佐证”那行字,后槽牙咬得发酸——庭审时他明明提交了巷口便利店的监控截图,画面里陈凯的黑色外套拉链在路灯下泛着冷光,和周涛描述的“金属反光”完全吻合。
“顾律师,早上好啊?”前台小妹端着咖啡路过,见他面前摊开的案卷,脚步顿了顿,“这案子不是赢了吗?陈凯都判了十年。”
顾砚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手指划过判决书第3页:“缺了份关键证据的描述。”他记得很清楚,电子卷宗里明明有便利店监控的高清截图,编号是J - 07,可现在判决书写的是“仅提交J - 01至J - 06号证物”。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嗡鸣,精力条红得刺眼,但他还是咬着牙启动推演。
视网膜上浮现出案件时间线,蓝色光点代表证据提交节点,突然有段紫色光斑覆盖了J - 07的上传记录——有人在庭审前两小时修改了电子卷宗目录。
“修改人IP是内网……”他指尖抵着太阳穴,【系统】把IP地址拆解成数据流,“高志远?”
工位隔板外传来脚步声,顾砚猛地合上案卷,抬头看见林婉清抱着一摞文件走过,黑色高跟鞋叩在地面的声音像敲在他心上。
她今天没穿风衣,浅灰西装裙裹着利落的肩线,经过他工位时扫了眼摊开的判决书,睫毛颤了颤,没说话。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赵子涵的微信:“顾律师,下午三点社区儿童普法课堂,孩子们说想听上次那个‘外卖员哥哥和法律小超人’的故事,来吗?”
顾砚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小猫表情,突然想起周涛母亲昨天塞给他的糖,还在抽屉里搁着。
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回复“准时到”,手指却鬼使神差点开高志远的律所账号——登录记录显示,庭审前两小时,高志远确实用内网电脑登录过卷宗管理系统。
社区活动室的暖光裹着奶香味飘过来时,顾砚正蹲在地上给孩子们演示“法律小超人的盾牌”。
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纸做的律师徽章,眼睛亮得像星星:“顾哥哥,律师是不是一定要站在有钱人那边呀?”
他喉咙突然发紧。
记忆里母亲蜷在医院走廊的折叠床上,白大褂们站在收费处讨论“走法律程序至少要半年”,外婆攥着他的手说:“小砚,法律是刀,但握刀的人得先学会疼。”
“不是的。”他轻轻握住小女孩的手,纸徽章边缘蹭得他掌心发痒,“只要有人需要帮助,律师就该站出来。就像周涛哥哥需要证明自己没撒谎,就像王奶奶需要要回被克扣的养老金——”
“顾律师说得对!”赵子涵端着保温杯站在门口笑,杯口飘出的热气模糊了她镜片,“法律不是有钱人的玩具,是咱们普通人的铠甲。”
孩子们哄闹着去抢赵子涵带来的“卡通法条卡片“(一种记录法律条文的卡片)时,顾砚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律所群消息:“全体律师今晚七点参加电子卷宗管理培训。”他盯着“培训”两个字,后颈泛起凉意——这是高志远惯用的手段,每次有敏感操作前,总要找由头清空监控。
回到律所时,办公室只剩他的工位亮着灯。
顾砚把U盘插进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他要把J - 07监控原图、高志远的登录记录、卷宗修改时间戳全部打包。
【系统】在脑海里尖叫着“精力剩余8%”,他咬开抽屉里的巧克力,甜腻的味道混着焦虑在舌尖炸开。
上传进度条走到99%时,屏幕突然黑了。
“滴——系统错误,所有临时文件己清除。”
顾砚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颤抖着点击“历史记录”,空白;搜索“J - 07”,无结果;甚至翻出外接硬盘——昨晚备份的文件夹也不见了,只剩下一串乱码。
窗外的风卷着枯叶拍在玻璃上,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有人在监视他,从周涛作证那天的威胁电话,到现在的文件消失,对方早就布好了网。
手机在此时亮起,是林婉清的消息:“来21楼天台,我有东西给你。”
天台的风灌进领口时,顾砚看见林婉清靠在栏杆上,手里捏着个银色U盘。她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衬衫领口解开两颗,露出锁骨处一道淡粉色的疤——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她加班到凌晨,被醉酒的当事人泼咖啡烫伤的新闻。
“备份在我这儿。”她把U盘塞进他掌心,指尖凉得像冰,“高志远上周让我整理公益资金台账,我留了个心眼。”
顾砚盯着她泛红的眼尾,想起今早她经过工位时欲言又止的模样。
原来她不是没看见判决书的漏洞,只是在等一个契机——等他先撕开这张网。
“你不怕?”他问。
林婉清笑了,风掀起她耳后的碎发:“我师父退休前说,法律人最怕的不是对手太狠,是自己先认怂。”她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今天下午律所会议的录音,高志远的声音混着茶杯碰撞声传出来:“公益资金要灵活运用,毕竟……”
“他没说完。”林婉清按停录音,“但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她从包里取出个牛皮纸袋,封面上“周鸿远基金会·2018年救灾物资流向异常报告”的字迹己经有些褪色,“这是我师父的遗物,他查周鸿远查了五年,去年因癌症去世了。”
顾砚翻开第一页,血液瞬间冲上头顶——第二行赫然写着“云安纺织厂(顾淑兰工伤案涉事企业)”。
母亲的名字像根针,扎得他眼眶发热。他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小砚,要替妈妈讨个公道。”
“今晚的培训别去。”林婉清把外套披在他肩上,“高志远最近在联系周鸿远的人,他们要动手了。”
惊雷在天际炸响时,顾砚抱着档案袋冲进雨里。雨水顺着发梢滴在档案封面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墨痕。
他摸出手机,通讯录停在“外婆”那页,最终还是按下了删除键——有些事,他得自己扛。手机突然弹出条消息,是同学群的@提醒:“顾砚,下周六同学会,王浩说要给你看他新买的玛莎拉蒂”。顾砚望着屏幕上的字,雨幕里突然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
他转头时,只看见辆黑色轿车在路口调头,车牌被泥水糊得严严实实。档案袋在怀里发烫,他握紧了母亲的名字,眼中燃起前所未有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