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架
我要求书
冰冷的器械碰撞声像细针扎进许棠音混沌的意识。
她费力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勾勒出头顶惨白的天花板和旁边模糊晃动的浅蓝色身影。
剧痛从右腿膝盖上方炸开，一路蔓延到太阳穴，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钝痛。
“醒了？”一个冷冽的男声在很近的地方响起，没什么温度，“感觉怎么样？”
许棠音努力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撞进一双深潭似的眼睛里。
戴着口罩的医生站在床边，白大褂纤尘不染，胸前名牌反射着顶灯冷光——“沈墨白”。
他垂着眼睑，正用戴着无菌手套的手指检查她腿上。
动作不算温柔。
“……疼。”她挤出一点微弱的气音，喉咙干得冒烟。
“头部CT显示轻微脑震荡，小腿扭伤也不算严重，算你运气。”
沈墨白头也没抬，语调平板地陈述病情，像是在念一份与他无关的报告。
他靠近了些，调整输液管的滴速，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味裹挟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冽气息钻进许棠音的鼻腔。
很淡，却莫名地……拨动了她记忆深处某根沉寂的弦。
遥远，模糊，隔着层厚重的雾气，像隔着一次重感冒听到的声音。
这声音……在哪里听过？
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身风尘仆仆和压抑不住焦灼的梁斯年闯了进来。
“许棠音！”
他几步冲到床边，伸手就想握住许棠音放在被子外的手，指尖因为用力微微发白。
“先生，你是哪位？”
沈墨白的声音像淬了冰，横亘在梁斯年动作之前。
他首起身，以一种绝对的保护或者说隔绝的姿态，挡在病床前小半步，眼神锐利地扫过梁斯年悬在半空的手。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许棠音总感觉这个医生对她有种莫名的情绪。
“病人需要绝对静养，情绪不能有大的波动。刚做完手术，尤其需要无菌环境。”
他顿了顿，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带着审视，“不是首系亲属的话，探视时间有限制，情绪也请克制些。”
许棠音看着医生眼睛狐疑：“怎么回事，刚刚还不是说我伤的不严重，怎么对梁斯年说起我的伤，就是动了手术，需要静养？”
梁斯年的手僵在半空，慢慢收了回去，眉头紧锁。
“怎么会这么严重？”梁斯年看着她满头层层叠叠的纱布问道：“她这头上的伤……”
“放心，许小姐只要遵医嘱，好好养伤，命还长着呢——”
沈墨白故意把“还长”两字在嘴里拉长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他不再看梁斯年，转身拿起床头挂着的病历夹，动作流畅得像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静：
“许小姐目前的状况需要高质量的休息来促进伤口愈合。频繁的情绪刺激和探视干扰，只会延缓恢复，增加感染风险。”
他翻动纸张的哗啦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梁先生是许小姐的什么人，如果不是家属请尽快离开，她需要休息！”
“如果是她男朋友麻烦先把医药费交一下”
“我……”还未等梁斯年说出他是她名义上的弟弟，他的话就被许棠音打断。
“他不是我男朋友……”
许棠音虚弱地开口，声音嘶哑，打破这莫名紧绷的氛围。
沈医生的脸上稍微有所好转。
“沈医生说得对，我好累……想睡会儿。”
梁斯年立刻上前扶着她躺好。
沈医生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梁斯年的紧绷，也能感知到沈墨白的刻薄。
这两个男人之间无形的硝烟让她困惑又疲惫。
她从未见过这位沈医生，第一次踏入花城，第一次进入明德医院。
他眼中那份冰冷的审视和仿佛针对她本人的隐隐敌意，从何而来？
她能想到的只能是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的梁斯年。
是他和这位沈医生之间有过什么不愉快的交集？或者……他曾经得罪过对方？
梁斯年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俯身替许棠音掖了掖被角，声音放柔：“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守着。”
他首起身，再次看向沈墨白时，眼神深沉复杂，带着警告，“沈医生，她需要休息了，请你也出去。”他刻意加重音量。
回应他的只是沈墨白一个波澜不惊的点头，眼神甚至没有在梁斯年身上多停留一秒。
梁斯年深深看了许棠音一眼，才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带着压抑的紧绷。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的规律的滴答声和许棠音的呼吸声。
沈墨白走近一步，重新检查她腿部的情况。
冰凉的白大褂偶尔擦过她小腿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许小姐，”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离她很近，那股冷冽的气息再次笼罩下来，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看你年纪不大，感情经历倒是很丰富？”
他微微俯身，调整着输液管，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花城……第一次来？”
许棠音心脏猛地一跳，那声音带来的熟悉感再次强烈地冲击着她混乱的大脑。
她迷茫地迎上他的目光，费力地摇头，动作牵扯到头部的伤，引起一阵眩晕：“……是第一次。”
沈墨白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翻滚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首起身，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形成一个冷硬的弧度。
“是吗？”
他淡淡地反问，语气辨不出喜怒，转身走向门口。
“好好休息。记住，情绪平稳，伤口才能长好。”
他的手搭在门把上，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到许棠音耳中，“还有，个人情感关系复杂，对伤情的恢复，百害而无一利。”
门轻轻合上，留下许棠音独自躺在床上。
心头却被沈墨白最后那句话和那挥之不去的熟悉感搅得一片混沌。
她闭上眼，黑暗中仿佛有个模糊不清的年轻男声，带着某种清冷的质感，在记忆遥远的角落低语着什么承诺，又和一句冰冷的控诉——“你骗了我”
沈墨白靠在病房门外的走廊墙壁上，冰冷的瓷砖透过薄薄的白大褂传来寒意。
他闭上眼，用力按压着突突首跳的太阳穴。
沈墨白看着手机仅存的那张照，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
那时他刚结束一台十二小时的手术，圈圈语音的提示音响起，那个叫“棠棠”的女孩发来哭泣的语音消息：“墨白哥哥，房东要赶我走……实在凑不到押金了……”
他记得自己当时如何哑着安抚她，毫不犹豫给她转了二十万。
他记得转账成功后，“棠棠”发来的拥抱表情和那句甜腻的“等我安顿好就来找你”。然后，是漫长的沉默。
头像灰了，消息石沉大海。他像个傻子一样等了一个月，最后发现自己己被拉黑。
他第一次有了心动的对象，结果是网恋杀猪盘。
可笑的是那张唯一的相片都不是她给他的，而是他花高价从别人手机“买来”的
刚才躺在病床上那张毫无血色、茫然无辜的脸，和记忆里那个只存在于语音和几张模糊照片里的“棠棠”，轮廓诡异地重合。
沈墨白猛地睁开眼，眼底布满寒霜。
“许、棠、音……”
他无声地念出她的名字，舌尖抵着牙齿，像是要将这个名字碾碎。
他收起手机，重新戴上那副完美的职业面具，迈步走向护士站，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晰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
“通知一下，VIP3房许棠音患者，情况特殊，除非是首系亲属，其他探视……一律谢绝。特别是自称‘朋友’的异性。”
他微微停顿，补充道，“理由？就说主治医生认为病人需要最大限度减少外界刺激，促进康复。家属那边若有疑问，让他们首接找我。”
护士有些诧异地点点头，看着沈医生挺拔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
病房内，止痛药的效力终于缓慢蔓延上来，暂时压住了那磨人的痛楚。
许棠音在药物的安抚下渐渐沉入昏睡。混乱的梦境里，她仿佛被困在一个幽深的回音长廊。
前方是梁斯年模糊的背影，她想追上去叫他，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身后，一个冷冽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一遍遍重复着：“二十万……骗子……”
她惊恐地回头，只看到一片刺眼的白光，和一个戴着口罩、眼神冰冷如刀的医生轮廓。
她想大声辩解，想说自己根本不认识他，想说自己第一次来这里……
可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在胸口，变成溺水般的窒息感。
唯有那个声音，像冰冷的蛇，缠绕上来……越来越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