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内惨白的灯光,仿佛也沾染了窗外废墟区深处渗透过来的死寂。邵鑫枯槁的身影立在窗边,如同一尊被风化的石雕,手中那枚布满裂痕、彻底黯淡的魂导共鸣仪,冰冷地传递着最终的绝望回响。戴沐白熔金双瞳中的火焰几近熄灭,只剩下沉甸甸的灰烬,他僵立在两张病床之间,目光在彻底失去星点光芒、发梢化为灰白枯草的小舞,和旁边如同被抽干水分般萎顿的奥斯卡身上来回扫过,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痛而窒息。
空气凝固了。只有消毒水混合着草药和陈旧血渍的味道,在死寂中无声地发酵,变得更加刺鼻、更加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重量。
“湮灭……”邵鑫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寂静,如同钝刀刮过生锈的铁板。他缓缓转过身,浑浊的老眼深处,最后一点侥幸的火星也被深渊吹来的寒风吹灭,只剩下冰冷的、沉重的决断。“规则层面的终结……连弗兰德那老鬼的魂引都被瞬间同化吞噬……他们……”他顿了顿,那未出口的两个字,如同无形的墓碑,沉沉压在每个人心头。
戴沐白的拳头捏得死紧,指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猛地抬头,熔金双瞳死死盯住邵鑫:“禁区……那里面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连院长都……”他无法说下去。弗兰德虽然奸猾刻薄,但七十八级魂圣的实力和保命的本事,在史莱克无人质疑。连他都……
“上古战场碎片……”邵鑫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梦呓的苍凉,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着魂导共鸣仪冰冷的裂痕,“空间被彻底打碎,法则扭曲混乱……传说……有神祇陨落的力量残留……污染了那片土地,滋生出……一些无法理解的东西……”他浑浊的目光投向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仿佛能穿透重重阻隔,看到那片翻滚着灰黑浓雾的湮灭之渊。“那深渊……是禁区最核心的绝地……连封号斗罗都曾告诫……不可靠近……是……沉眠之地……”
沉眠之地。这三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戴沐白的心脏。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铁锈味,灼烧着他的肺腑。他不再追问。再问,得到的答案只会更加冰冷绝望。
“他们两个……”戴沐白的声音低沉,转向病床,目光复杂地扫过小舞灰败的指尖和奥斯卡毫无血色的脸,“还能救吗?”
邵鑫的目光也落回两个重伤昏迷的学生身上,疲惫而凝重。“小奥……生命力透支,魂力本源受损,但性质明确。有我的药,加上他自身食物系魂师的恢复特性,静养一段时间,根基不会有大碍。”他枯瘦的手指点了点奥斯卡,随即移向小舞,眼神变得无比棘手,“麻烦的是这丫头……”
他走到小舞床边,枯瘦的手指悬停在距离她手腕那层布满细密裂纹的冰蓝屏障上方一寸之处,精纯的魂力如同最细微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感应着。“‘永寂之息’强行封冻了西肢末端的湮灭之毒,暂时阻止了侵蚀蔓延。但深渊本源的爆发引发了同源共振,这屏障己经不稳,随时可能崩溃。一旦崩溃……”邵鑫的声音低沉下去,“湮灭之毒会瞬间反噬,吞噬她所有生机!而且……”
他浑浊的目光落在小舞发梢间那几缕刺眼的灰白发丝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理解的困惑和惊悸。“她体内……似乎还有另一种力量……被强行抹去了?与那湮灭之毒……同归于尽?刚才那股爆发的精神波动……是最后残存的意志?”邵鑫摇了摇头,显然无法完全理解发生在小舞意识深处的剧变。“她的灵魂……似乎受到了某种无法逆转的冲击……非常虚弱……像是……被强行剥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戴沐白沉默地听着,熔金双瞳凝视着小舞苍白如纸、眉宇间凝结着灰败死气的脸。被剥离的东西……是那星光吗?是……她与那个灾厄之源最后的联系?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愤怒?悲哀?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如释重负?
“现在只能维持。”邵鑫最终下了结论,语气沉重,“用温和的滋养药剂吊住她的命,加固‘永寂之息’的封印,等待……看她的灵魂能否自己熬过来,或者……”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但意思不言而喻。等待奇迹,或者等待死亡。
邵鑫不再多言,转身走向药柜,开始配置药剂。他枯瘦的身影在惨白灯光下拉得很长,透着一种行将就木的疲惫。医务室里只剩下药杵捣碎草药的沉闷声响,以及戴沐白沉重压抑的呼吸。
戴沐白走到小舞床边,低头看着那张失去所有生气、如同精致瓷娃娃般的脸。他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那缕灰白发丝时,又猛地顿住。那灰白,如同燃烧殆尽的余烬,冰冷而刺眼。他最终只是用指背,极其轻微地碰了碰小舞冰冷的手背,触感如同寒玉。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沉闷到仿佛大地心脏骤停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窗外传来!声音的源头,正是废墟区的最深处!紧接着,整座医务室都轻微地晃动了一下!窗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戴沐白和邵鑫同时脸色剧变!
“怎么回事?!”戴沐白猛地转身,熔金双瞳瞬间爆发出骇人的金芒,死死盯向窗外那片黑暗!难道是深渊里的东西……出来了?!
邵鑫手中的药杵“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浑浊的老眼同样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冲到窗边,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窗框,指节发白。“不……不对!这波动……不是湮灭!”他失声叫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是纯粹的空间坍缩!巨大质量瞬间消失引发的空间震荡!”
巨大质量……瞬间消失?
戴沐白的心猛地一沉!难道是……那片深渊……吞噬了院长和那小子之后……发生了什么变故?!
就在两人惊疑不定之时,窗外废墟区的方向,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天幕之上,毫无征兆地、骤然亮起了一道光!
不是爆炸的火光,不是闪电的紫光!
那是一道纯粹、凝练、带着无上锋锐与破灭气息的——金光!
金光如同一柄开天辟地的巨剑,自废墟区深处某个点骤然爆发,撕裂了浓重的黑暗,首刺苍穹!那光芒是如此耀眼,如此霸道,瞬间将整个史莱克学院的上空映照得亮如白昼!金光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留下一道短暂存在的、扭曲的真空轨迹!
这金光……这气息……戴沐白熔金双瞳骤然收缩到极致!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熟悉而敬畏的悸动瞬间传遍全身!是……是他?!
金光一闪而逝,如同惊鸿一瞥。天空再次被黑暗吞噬。但那瞬间的锋锐与霸道,如同烙印般深深铭刻在每个人的感知中。
“那是……”邵鑫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金光消失的方向,仿佛要将其看穿,“……剑道尘心?!七宝琉璃宗的剑斗罗?!他……他怎么会出现在禁区?!”
戴沐白没有回答。他熔金双瞳中的惊骇迅速被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取代——震惊、困惑,还有一丝……绝处逢生的狂喜!剑斗罗尘心!九十六级巅峰斗罗!攻击力冠绝天下的存在!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难道……
一个近乎荒谬却又带着一丝可能性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星,猛地窜上戴沐白的心头!
就在这时——
“咳咳……咳……”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般的咳嗽声,极其突兀地,从医务室门外那冰冷坚硬的石阶上传来!
这声音太虚弱,太飘忽,但在死寂的医务室里,却如同惊雷炸响!
戴沐白和邵鑫猛地回头,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紧闭的大门!
戴沐白一步抢到门边,熔金双瞳中金芒爆射,带着十二分的警惕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期盼,猛地拉开了沉重的木门!
门外冰冷的石阶上,一个身影如同被丢弃的破麻袋,蜷缩在那里。
是弗兰德!
但此刻的弗兰德,己完全不形!
他枯瘦的身体上,那身标志性的破旧衣衫几乎成了染血的布条,沾满了黑红色的泥污和灰败的尘土。的皮肤上,遍布着深可见骨的伤痕!有被空间碎片切割的、边缘光滑如镜的恐怖切口,有被极寒冻伤的青紫色坏死区域,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后背——一道从左肩斜劈至右腰的巨大撕裂伤!伤口边缘的皮肉翻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焦黑色!更可怕的是,一股粘稠、冰冷、散发着绝对死寂气息的灰黑色雾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正丝丝缕缕地从那巨大的伤口深处、从他身体其他撕裂的创口中,缓慢地、持续地渗透出来!这股灰雾虽然稀薄,却带着与之前圆盘中泄露出的、同源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湮灭气息!
而他的脸……半边脸颊连同脖颈,己经完全被一种深邃、狰狞、如同活体藤蔓般的青灰色纹路覆盖!那青灰色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而坚定地向着他的右眼和仅剩的半边还算“正常”的脸颊蔓延!他的嘴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每一次微弱的咳嗽,都伴随着嘴角溢出带着灰败色泽的粘稠血沫。
他枯槁的身体因为剧痛和冰冷而剧烈地颤抖着,仅剩的那只还能勉强睁开的左眼,瞳孔涣散,失去了所有焦距,只剩下无边的痛苦和一种濒临极限的麻木。他的魂力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时断时续,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他像是刚从地狱最深层的血池里爬出来,又被人随手丢在了冰冷的石阶上。死亡的气息,浓烈得如同实质的斗篷,将他彻底笼罩。
“院……长?!”戴沐白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巨大的惊骇!他一步抢出,熔金双瞳死死盯着弗兰德身上那不断渗透出的灰黑雾气,那恐怖的巨大伤口,以及那蔓延的青灰色纹路!那湮灭之毒……己经侵蚀到这种地步了?!
“老鬼!!”邵鑫的惊呼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和巨大的恐惧!他如同疯了一般冲到弗兰德身边,枯瘦的手指想要触碰,却又被那不断溢出的灰黑雾气和恐怖的伤势吓得僵在半空!“你……你怎么……”他后面的话被巨大的恐惧堵住,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弗兰德涣散的目光似乎捕捉到了邵鑫和戴沐白的轮廓,他那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停顿了一下,沾满血污和尘土的嘴唇极其微弱、极其艰难地翕动着。
“咳……呵……”一个破碎的气音从他喉咙里挤出,带着浓重的血沫。他涣散的左眼瞳孔似乎凝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那光芒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和沉重。
“……沉……渊……”弗兰德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在砂纸上摩擦而出。
他沾满污血的手指,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起了一点点,似乎想指向废墟区的方向,却最终无力地垂落,只在冰冷的石阶上留下几道模糊的血痕。
“……他……掉……下……去……了……”
最后几个字吐出,如同耗尽了弗兰德最后残存的所有意志。他涣散的左眼瞳孔猛地放大,随即彻底失去了所有神采。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同断线的木偶,彻底下去,再无一丝声息。只有那胸口微不可察的起伏,和嘴角不断溢出的带着灰败色泽的血沫,证明这具饱受摧残的躯壳,还残留着最后一丝微弱的生机。
但那不断从伤口渗透出的灰黑雾气,以及那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大脑蔓延的青灰色纹路,如同死神的倒计时,冰冷地宣判着结局。
他掉下去了。
沉渊之下。
湮灭之渊。
戴沐白和邵鑫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地站在冰冷的石阶上,看着彻底陷入濒死昏迷的弗兰德,听着那如同丧钟回响的三个字在死寂的夜空中缓缓消散。
废墟深处那撕裂黑暗的金光,带来的那一丝渺茫的、不切实际的希望,如同泡沫般彻底破灭。
冰冷的绝望,如同湮灭之渊中翻涌的灰雾,无声无息地漫溢开来,彻底淹没了史莱克学院这小小的医务室,也淹没了所有残存的念想。
渊寂之下,唯有永恒的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