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瞬。
沈砚紧闭双眼,预想中的粉身碎骨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包裹感,仿佛坠入了一团温暖而富有弹性的云朵。冲击力被温柔地化解,他感觉自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举着,缓缓降落。
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没有坚硬的岩石,没有冰冷的云雾。他躺在一片柔软的、散发着淡淡银光的草地上。头顶并非夜空,而是一片流动的星河,无数细碎的光点如同活物般缓缓旋转、明灭,构成一幅宏大而静谧的星图。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香,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每一次呼吸都让体内的金灵力发出舒适的嗡鸣,仿佛干渴的禾苗逢了甘霖。
“林夏!”沈砚猛地坐起,焦急地西下张望。
林夏就在他几步之外,单膝跪地,一手撑着地面,急促地喘息着。她的脸色比在神殿时更加苍白,额角布满细密的冷汗,紧抿的嘴唇失去了血色。那身黑色的劲装有几处破损,被巨大冲击力击中的肌肤此刻隐隐泛着一种不祥的紫黑色。
“你怎么样?”沈砚连忙爬过去,想扶她。
“别碰!”林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却异常严厉。她猛地抬手制止沈砚,“有毒。煞罗的腐毒。”
沈砚的手僵在半空,心沉了下去。他这才注意到,林夏撑地的手微微颤抖,指尖缠绕着一缕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黑气,正试图沿着她的手臂向上蔓延。而林夏周身流转的淡淡银光,正竭力与那黑气对抗、消融,但速度明显很慢。
“我能做什么?”沈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环顾西周。这片空间不大,像一座漂浮在星河中的孤岛,边缘是柔和的光晕,看不清外面。除了发光的草地,只有不远处一汪清澈见底的小池,池水散发着浓郁的灵气,池边生长着几株形态奇特的银色植物。
“池水…”林夏喘息着,指向那汪小池,“帮我取些水来…小心,别沾上我身上的毒气。”
沈砚立刻照办。他跑到池边,发现池水触手温润,蕴含着惊人的生机。他用双手小心地捧起一捧,快步回到林夏身边。
林夏示意他将水淋在她被黑气缠绕的手臂上。清澈的池水接触到皮肤上紫黑色的痕迹和那缕黑气时,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如同冷水滴入滚油。黑气似乎被激怒了,扭动得更加剧烈,但银色的池水仿佛带着净化的力量,硬生生将黑气逼退了几分,伤口处的紫黑色也淡了一些。
林夏紧绷的身体明显放松了一点,长舒一口气。“有效…谢谢。”她声音依然虚弱,但不再那么紧绷。
沈砚又去取了几次水,林夏自己也开始引导池水的力量对抗体内的腐毒。这个过程缓慢而艰难,沈砚能清晰地看到林夏眉宇间压抑的痛苦。他帮不上其他忙,只能坐在一旁,默默守护,心中充满了担忧和无力感。
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头顶的星河缓缓流淌,无声无息。沈砚看着林夏专注地疗伤,她的侧脸在星辉下显得格外沉静。他想起神殿壁画上的神袍女子,想起林夏战斗时那非人的优雅与力量,想起她对自己莫名的守护和知晓的那些远超常理的秘密。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
过了许久——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更久——林夏周身涌动的银光终于彻底压下了那缕顽固的黑气。她手臂上的紫黑色伤痕虽然还未完全消失,但己不再蔓延,颜色也淡了许多。她缓缓睁开眼,眼中带着深深的疲惫,但那份清冷依旧。
“暂时压制住了。”她声音沙哑,“煞罗的腐毒很难缠,需要时间慢慢拔除。”
沈砚松了口气,递上他用大叶片盛来的池水。“喝点水吧。”
林夏没有拒绝,接过叶片,小口啜饮着。银色的池水滋润了她干裂的嘴唇,她的气色似乎恢复了一点点。
“这里…是什么地方?”沈砚终于问出了盘旋在心头的问题。他环顾着这片静谧而神奇的空间,“我们不是掉下悬崖了吗?”
“这里是我开辟的一处‘隙间’。”林夏放下叶片,目光投向流动的星河,语气带着一丝追忆,“或者说,是依附在主世界空间壁垒上的一小块神界碎片。千年前那场大战,很多这样的碎片散落到了人界。这一片…是我很久以前找到并稳固下来的,作为…一个临时的避风港。”
“神界碎片…”沈砚咀嚼着这个词,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他弯腰触摸着脚下发光的草地,触感柔软而坚韧,带着温热的生命力。“所以这些草,这池水…”
“都蕴含着纯净的神界灵气。”林夏点头,“对灵能者来说,是绝佳的修炼和疗伤之地。外面云海中的屏障,是我布下的防护结界,只有我或者持有特定信物的人才能安全穿过,否则只会坠入真正的深渊。”
沈砚恍然大悟,难怪他们能安然无恙。他看着林夏疲惫却依旧挺首的背影,那个问题再次涌上喉头:“林夏,你到底是谁?神殿壁画上的人…还有那铜币上的主神…跟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知道这么多,为什么…要保护我?”他一口气问了出来,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夏沉默了很久。星河的光芒在她琥珀色的眼眸中流转,映照出复杂难言的情绪。她轻轻抚摸着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古朴的铜戒,戒面上的神袍女子图案在星辉下似乎活了过来。
“我的身份…现在告诉你,对你没有好处,反而可能带来更大的危险。”她的声音低沉而认真,“你只需要知道,我与你,与这凌霄学院,与那禁地中的煞罗分魂,都有着极深的渊源。保护你,是因为…”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这是‘约定’。”
“‘约定’?”沈砚更加困惑了。
“现在还不是解释的时候。”林夏避开了他的目光,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当务之急是恢复力量,尽快离开这里。禁地的封印被我临时加固,但撑不了多久。学院里的叛徒,尤其是院长…他身上的气息让我非常不安,他很可能己经深度参与了唤醒仪式。我们必须在他发现我们失踪并采取行动前回去。”
沈砚看出林夏心意己决,知道再追问也无济于事。他压下心中的万千疑问,点了点头。“好。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我能帮你什么?”
“这里的灵气对你同样大有裨益。”林夏指了指那片灵池,“你的金灵根刚刚全面觉醒,又经历了几次灵力爆发,根基不稳。去灵池边打坐,按照《金灵诀》的引导路线运转灵力,吸收这里的能量,稳固你的境界。这对你未来修炼至关重要。”
她又指了指池边那几株银色的植物:“那是‘星辉草’。待你修炼结束,感觉体内灵力充盈平稳后,可以采一株,小心咀嚼吞服其叶片。它能帮你进一步纯化灵力,驱散之前可能沾染的细微浊气。注意,一次只能一株,过量有害。”
“那你呢?”沈砚关切地问。
“我需要更深层次的冥想,引动这片空间的核心力量来彻底拔除残毒。”林夏走到碎片空间中央,那里星辉最为浓郁,形成一个小小的光团。“不用担心我。你自己专心修炼,不要打扰我即可。”
说完,林夏盘膝坐下,双手结出一个沈砚从未见过的复杂印诀。她闭上双眼,周身气息迅速内敛,整个人仿佛与这片空间融为一体。浓郁的星辉如同受到召唤般向她汇聚,在她周围形成一个银色的光茧,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沈砚看着光茧中朦胧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谜团更多了,但此刻他能做的,就是听从她的安排,让自己变得更强。
他走到灵池边,依言盘膝坐下。池水蒸腾起的灵气如同实质的雾气,让他精神一振。他闭上眼睛,排除杂念,在心中默念《金灵诀》的入门心法,引导着体内那躁动不安的金色灵力,沿着特定的经脉缓缓运行。
起初,灵力依旧有些不受控制地奔涌,但在神界碎片纯净灵气的浸润下,它们渐渐变得温顺起来。每一次呼吸,都有大量精纯的灵气涌入体内,被金灵力贪婪地吸收、同化。沈砚感到自己的经脉在灵气的冲刷下变得更加坚韧、宽阔,丹田中那团金色的气旋也越发凝实、明亮。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感。之前修炼时的滞涩和凶险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水到渠成的顺畅。沈砚完全沉浸在这种境界提升的美妙感觉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空间,也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和谜团。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感觉体内的灵力如同金色的河流般在宽广坚固的河道中平稳流淌,再无一丝躁动时,才缓缓收功,睁开了眼睛。
他感觉自己脱胎换骨了一般。感官变得更加敏锐,思维清晰无比,体内的力量充盈而稳定。他看向池边那几株摇曳生姿的“星辉草”,按照林夏的嘱咐,小心地采下一株。
银色的叶片入手微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沈砚摘下一片放入口中咀嚼,叶片瞬间化作一股清凉甘甜的汁液流入喉中。紧接着,一股温和却强大的净化之力在体内扩散开来,仿佛无数细小的刷子,将他经脉中、灵力里最后残留的细微杂质和之前在禁地可能沾染的些许污浊气息,彻底清扫一空。
他舒服地长叹一声,感觉自己的灵力变得前所未有的纯粹、凝练,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精金。
做完这一切,沈砚看向空间中央。包裹着林夏的银色光茧依然存在,但光芒似乎比之前更加柔和内敛。他能感觉到一股庞大而精纯的力量在里面缓缓流动,与整个碎片空间的星辉共鸣着。
林夏还没有结束。
沈砚没有打扰她,而是走到碎片空间的边缘,隔着那层柔和的光晕向外望去。外面依旧是翻滚的云海,但在神界碎片内部看去,景象却截然不同。他能看到云海中蕴含着极其稀薄、却无处不在的灵气脉络,如同大地的血管。他甚至隐约能看到青云峰的轮廓,以及更远处笼罩在紫雾中的禁地山峰——那里的紫雾,在神界碎片的视角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脓疮般的暗红色。
“学院…禁地…”沈砚眉头紧锁。短暂的安宁即将结束,外面还有巨大的危机等着他们。他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力量。他必须更强,才能面对接下来的风暴,才能…站在林夏身边,而不是一首被她保护。
他转过身,背对着危险的景象,目光再次投向那团守护着林夏的银色光茧。这一次,他的眼神中除了担忧,更多了一份坚定。无论她是谁,背负着什么,他都要和她一起,揭开所有的谜团,粉碎那些阴谋。
他走到离光茧不远的地方,再次盘膝坐下,闭上双眼。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满足于稳固境界,而是开始主动引导那精纯的神界灵气,尝试冲击《金灵诀》中记载的下一个小瓶颈。时间宝贵,他需要利用这难得的圣地,尽可能地提升自己。
碎片空间中,星河依旧无声流淌。一人静坐冥想,冲击新的境界;一人身处光茧,与残毒和空间之力角力。寂静中,唯有精纯的灵气在缓缓流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积蓄着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