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县教育局,招考办主任办公室。
祁同伟指关节敲击着桌面上那份陆宝义“精心炮制”的报告,目光落在“陆远方”三个字上,像淬了毒的针。
陆宝义在电话里声情并茂的控诉犹在耳边:陆远方这个“黑五类子弟”,不仅“思想极端”、“对组织心怀不满”,更是“腐蚀拉拢”了省城来的女知青邱思柠,两人“深夜私会”、“关系暧昧”、“搞小团体对抗组织”,甚至“妄议高考政策”、“影响极其恶劣”!
尤其强调了邱思柠“作风轻浮”、“立场动摇”,与陆远方“过从甚密”。
邱思柠!
这三个字在祁同伟舌尖滚过,带着一股邪火和扭曲的占有欲。那份清冷,那份高不可攀的书卷气,像最烈的酒,烧得他心头滚烫又灼痛。
她本该是他的禁脔!一个泥腿子,一个成分黑透了的狗崽子,也配染指?还妄图高考?
祁同伟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拿起桌上的红头文件——关于严格考生政治审查工作的紧急通知。
文件冰冷,文字套话,但在他手里,就是生杀予夺的刀。
他抓起钢笔,在“陆远方”的名字上用力画了一个巨大的、触目惊心的红叉!
“刘干事吗?”祁同伟拨通了柳林公社的电话,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是县招考办祁同伟。关于陆家湾大队考生陆远方的政审材料,你们公社务必高度重视!据可靠反映,此人有严重历史问题未交代清楚,其祖父陆之声系顽固右派,死不悔改!其本人思想极端,对现行政策抵触情绪严重,拉拢腐蚀其他考生,尤其与那个叫邱思柠的女知青关系暧昧,影响极坏!这种政治背景复杂、思想不纯、道德败坏的人,绝不能让他混入高考队伍,玷污神圣的考场!材料要从严把关!出了问题,唯你是问!”
他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砸向电话那头,尤其强调了“邱思柠”和“关系暧昧”。
放下电话,祁同伟脸上露出一丝掌控一切的快意。
陆远方?邱思柠?
他要亲手把他们的希望碾碎在政审的泥沼里!
让他们知道,在清源县,他祁同伟就是天!
邱思柠,最终只能向他低头!
他仿佛己经看到那张清冷倔强的脸上,不得不向他祁同伟屈服的绝望表情。
权力带来的征服欲,让他每一个毛孔都兴奋地张开。
陆家湾,大队部。
陆宝义放下电话,三角眼里闪烁着阴冷而得意的光。
祁同伟亲自过问!
而且态度如此强硬!
这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祁主任对邱思柠的心思,简首是天赐良机!
他立刻叫来儿子陆远旗和王海。
“成了!”陆宝义压低声音,难掩兴奋。
“祁主任亲自发话,陆远方这狗崽子,政审死定了!邱思柠也跑不了!祁主任点了她的名,说她‘作风轻浮’、‘立场动摇’!”
陆远旗和王海眼睛同时一亮,尤其是王海,觉得自己攀附祁主任的机会来了。
“远旗!”陆宝义看向儿子,“祁主任发了话,邱思柠那边…你得再加把火!让她知道,除了祁主任,谁也救不了她!她的前途,就在祁主任一念之间!”
“爹您放心!包在我身上!”陆远旗拍着胸脯,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淫邪。
“王海!”陆宝义又转向记分员。
“你那边再加把劲!宋佳佳那个胆小鬼,再吓唬吓唬!还有陈卫东,也去‘谈谈’!邱思柠和陆远方‘搞破鞋’的‘事实’,必须给我坐实了!多找几个‘证人’!材料要快!要‘扎实’!祁主任等着看呢!”
他刻意强调“祁主任等着看”,仿佛这是莫大的荣耀。
王海心领神会,谄媚地点头:“支书放心!保管让祁主任满意!保证是‘铁证如山’!”
他仿佛己经看到了祁同伟满意的眼神和自己可能飞升的前程。
陆家湾知青点。
低矮潮湿的土屋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息和淡淡的草药味。
宋佳佳蜷缩在薄薄的被子里,脸色蜡黄,嘴唇干裂,眼睛空洞地望着糊满旧报纸的顶棚,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那天王海阴恻恻的“谈话”,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邱思柠和陆远方?啧啧,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在宿舍里一待就是几个钟头……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宋佳佳,你离得近,肯定看见了什么吧?组织上需要你‘如实’反映情况!这可是关系到邱思柠回城指标和高考资格的大事!也关系到你……祁主任可是亲自过问了!要是知情不报……哼哼……”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进她的恐惧深处。
祁主任!县里的大官!
他亲自过问了!
如果不说……如果被当成“同伙”……她不敢想下去。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邱思柠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小米粥走了进来。
她脸色平静,但眼底深处是挥之不去的疲惫和一丝冷冽的怒意。
看到宋佳佳的样子,她心中一痛,更多的是对陆宝义、王海乃至祁同伟卑劣手段的愤怒。
“佳佳,喝点粥。”
邱思柠坐到床边,声音尽量放柔。
宋佳佳像受惊的兔子猛地一颤,看向邱思柠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愧疚,嘴唇哆嗦着:“思柠姐……我……我害怕……王海他……他说祁主任……我……”
邱思柠握住她冰凉的手,眼神坚定地看着她:“别怕,佳佳。我知道他们逼你。他们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我们没做错任何事!读书复习,准备高考,天经地义!祁同伟……”提到这个名字,邱思柠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恨意,“他算什么东西?仗着手里一点权力,就想为所欲为?放心,天塌不下来!”
“可是……政审……回城指标……”
宋佳佳眼泪涌了出来,那是她心底最深的恐惧。
邱思柠用力握紧她的手,仿佛要把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指标会有的!高考也一定能参加!相信我!我们都要堂堂正正地走出去!那些想用龌龊手段害我们的人,绝不会得逞!祁同伟也不行!”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量,像黑暗中的一束光,微弱却顽强地刺穿着笼罩在宋佳佳心头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