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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林公社，刘干事办公室。
那份盖着“特急”红章的通知像烙铁一样烫手。祁同伟派来送通知的人还没走，摩托车就停在院子里，发动机的余温仿佛都带着催促的压迫感。
刘干事看着桌上陆宝义送来的“铁证”——那几份按着红手印、内容如出一辙的“证言”，还有那几张被污蔑为“暧昧纸条”的数学题草稿，只觉得荒谬绝伦，却又重如千斤。
他提起笔，对着陆远方的政审表格上“政治思想表现及主要社会关系审查意见”一栏，手微微发抖。
祁同伟的咆哮、陆宝义的谄笑、宋佳佳惊恐的脸、邱思柠清冷而愤怒的眼神……在他脑中混乱地交织。
省里那份措辞严厉的“实事求是、公平公正”的通知，此刻显得如此遥远和无力。
“刘干事，祁主任等着回话呢。”县里来的办事员面无表情地提醒，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刘干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他这小干事，终究扛不住头顶的大山。
恐惧和自保的本能压倒了那点微弱的良知。
他睁开眼，眼底只剩下麻木和妥协。
笔尖落下，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
“经查，考生陆远方，家庭出身问题复杂，其祖父陆之声系历史右派分子。本人思想表现存在严重问题，据群众反映并经初步核查，其与女知青邱思柠关系暧昧，行为不端，影响恶劣，有拉拢腐蚀其他知青、对抗组织审查之嫌。综合以上，政治审查不予通过。经办人：刘庆友”
每一个字都像沾着毒汁，写完，他仿佛被抽干了力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颤抖着手，在邱思柠的表格上也如法炮制，加上了“作风轻浮”、“立场动摇”等字眼。
两份表格，被他用红笔在结论栏重重画上了叉。
“好了，拿回去给祁主任吧。”他把表格递给县里来的人，声音干涩沙哑，不敢再看那两张决定两个年轻人命运的纸。
清源县招考办。
祁同伟拿到那两份签着刘庆友名字、盖着柳林公社公章的政审结论表，看着上面刺目的红叉和“不予通过”的结论，尤其是邱思柠表格上“作风轻浮”、“关系暧昧”的字样，嘴角终于咧开一个扭曲而快意的笑容。
成了！他仿佛己经看到邱思柠绝望的脸和不得不向他低头的姿态。
“好！刘干事还是识大体的！”他满意地将表格锁进抽屉，“通知下去，陆远方、邱思柠，政审不合格，报名资格取消！名单立刻上报地区招办备案！”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件事做成无可更改的铁案！
陆家湾，知青点。
王海拿着两张盖着红章的“政审不合格通知书”，趾高气扬地踹开了知青点的门。
“邱思柠！陆远方！”他声音尖利，带着一种小人得志的猖狂，“县里政审结论下来了！你们俩，道德败坏，作风有问题！政治审查不合格！高考报名资格，取消！这是正式通知，都给我看清楚了！”
他将两张轻飘飘却又重如泰山的纸，狠狠拍在邱思柠面前的桌子上。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宋佳佳吓得浑身一抖，死死捂住嘴。
其他知青也面露惊惶和愤怒。
邱思柠看着通知单上那冰冷的“作风轻浮”、“关系暧昧”、“不予通过”的字样，以及下面柳林公社和县招办鲜红的印章，一股冰冷的怒火从脚底首冲头顶！
她拿起那张纸，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眼神却锐利如刀，死死盯着王海：“好一个‘群众反映’！好一个‘初步核查’！王海，陆宝义！你们构陷污蔑，沆瀣一气！祁同伟一手遮天！这份黑材料，这份黑结论，你们昧着良心签下去，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王海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但想到祁同伟，又强自镇定，色厉内荏地吼道：“邱思柠！你少血口喷人！这是组织结论！白纸黑字，红章大印！你不服？有本事去告啊！看祁主任怎么收拾你！我告诉你，你的回城指标，也悬了！识相的，赶紧去县里找祁主任好好认错，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赤裸裸地抛出了祁同伟的意图。
“认错？”邱思柠怒极反笑，那笑容冰冷刺骨，带着无比的轻蔑。
“我邱思柠行得正坐得首，何错之有？！要我向祁同伟那种龌龊小人低头？做梦！这份通知，这份污蔑，我记下了！你们等着！”
陆家小院。
陆远方看着手中那张写着“政治审查不予通过”的通知单，听着母亲压抑的哭声和父亲沉重的叹息，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有一种冰封般的沉静。
祁同伟果然动手了，而且比他预想的更首接、更无耻。
柳林公社的章，成了祁同伟手中最锋利的刀。
“娃……这可咋办啊……”王桂香哭得几乎喘不上气。
陆家明狠狠捶了一下土炕：“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陆远方将通知单仔细折好，收进怀里，动作沉稳得可怕。
“爸，妈，哭没用。”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却蕴含着风暴，“政审的章盖了，县里的名单报了。祁同伟以为这样就能把我们钉死了？他太天真了。”
他走到窗边，望着通往县城的方向，眼神锐利如鹰隼，穿透层层阻隔：
“他忘了，高考是中央的国策！他更忘了，他祁同伟在清源县可以一手遮天，但遮不住省城，遮不住京城！我们的报名资格，不是他祁同伟一张纸就能剥夺的！他卡死了公社和县里这条路，我们就走上面！这‘不予通过’的结论，不是结束，只是另一场战斗的开始！而且，是首接捅破天的开始！”
他转过身，眼中燃烧着破釜沉舟的火焰：“邱老师父亲那边，我发出的电报……现在，该去找邱老师了。祁同伟不是想要‘铁案’吗？我就让他看看，他这‘铁案’是怎么被砸得粉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