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死人给的…”
陈默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崩溃边缘的麻木和绝望,像一片羽毛,却重重地砸在死寂的客厅里,砸得林晚瞬间僵住。
揪着他衣领的手指猛地一松,林晚像是被烫到一样,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她脸上的愤怒和猜疑像潮水般褪去,瞬间被巨大的惊骇和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所取代。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在昏黄的灯光下剧烈地收缩着,死死地盯着陈默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你…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陈默…你…你再说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客厅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两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遥远的车辆驶过的声音。那压抑的寂静,比刚才的争吵更加令人窒息。
陈默疲惫地靠在冰冷的门板上,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肋骨的旧伤因为刚才的拉扯而剧烈地疼痛着,像有无数根针在里面搅动。林晚那惊骇恐惧的眼神,像冰冷的刀子,刺得他心底发寒。他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那荒谬绝伦的真相脱口而出,现在想收也收不回了。
他看着林晚惨白的脸,看着她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一股巨大的疲惫和自嘲涌上心头。解释?怎么解释?告诉她他午夜载了一个穿着校服的鬼魂去陵园,又跑去医院给一个刚死了丈夫的产妇送了一张来自亡灵的纸条?这只会让她更加确信他疯了,或者…撞邪了。
“呵…” 陈默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干涩、空洞又带着浓浓自嘲的冷笑。那笑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和诡异。他不再看林晚,只是疲惫地垂下眼帘,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没什么…你就当我…撞坏脑子了吧…”
他只想结束这一切。结束这无休止的猜疑、指责和这令人窒息的冰冷氛围。他推开挡在面前的林晚,动作有些踉跄,只想快点逃回卧室那片黑暗里。
“陈默!你给我站住!” 林晚被他那声冷笑和“撞坏脑子”的敷衍彻底激怒了!刚刚被恐惧压下的怒火瞬间被点燃,烧得更旺!她猛地再次冲上前,这次不再是揪衣领,而是狠狠推了他一把!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死人给的?!你大半夜到底去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弄这一身泥回来!装神弄鬼吓唬谁?!你是不是觉得我林晚好欺负?!是不是觉得……” 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尖锐刺耳,所有的委屈、压力、对未来的绝望和对丈夫异常行为的恐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陈默被她用力一推,本就虚浮的脚步彻底失去平衡!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后背重重地撞在门厅与客厅之间的木头门框上!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剧痛!不仅仅是后背撞上硬物的钝痛,更是肋骨折断处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陈默眼前瞬间一黑,一股腥甜涌上喉咙。他靠着门框,痛苦地佝偻下腰,大口喘着粗气,脸色由苍白转为一种骇人的灰败。
“哇——!呜呜呜——!妈妈!爸爸!”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猛地拉开。穿着小睡衣的小雨揉着眼睛站在门口,显然是被客厅激烈的争吵和那声撞击惊醒。她看着佝偻着身子、脸色痛苦扭曲的爸爸,又看着满脸泪痕、状若疯狂的妈妈,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幼小的心灵,她张开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小小的身体因为害怕而剧烈地颤抖着。
女儿的哭声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林晚被愤怒和恐惧充斥的头脑!她看着女儿惊恐的小脸,看着陈默痛苦佝偻、面无血色的样子,再看到他背后门框上那明显被撞过的痕迹……所有的怒火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只剩下冰冷的后怕和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恐慌。
她……她都干了什么?她推了他!他伤还没好!他刚才那样子……
“小雨!不哭!妈妈在!妈妈在!” 林晚几乎是扑过去,一把将吓坏了的小雨紧紧搂进怀里,声音带着哭腔和慌乱。她抱着女儿,目光却惊恐地看向靠在门框上,闭着眼,痛苦喘息,冷汗涔涔的陈默。一股强烈的自责和恐惧瞬间淹没了她。
陈默靠在冰冷的门框上,后背和肋骨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断裂的骨头,疼得他眼前发黑。小雨撕心裂肺的哭声和林晚惊慌失措的安抚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地传来。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剧痛和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中漂浮、下沉。
就在这时,在混乱和剧痛中,他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扫到了自己外套的口袋边缘。
一只小小的、洁白的东西,露出了一个尖尖的角。
是那只婴儿袜!
它不知何时,在他从医院仓惶逃离、开车回家、被林晚推搡撞击的过程中,从他外套口袋里滑出来了一部分。此刻,它像一朵小小的、不合时宜的白花,静静地依偎在他深色外套的口袋边缘,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一种近乎诡异的纯净。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个穿着校服、眼神空洞绝望的年轻鬼魂的面容,那张写着“别哭,我一首在”的纸条,还有医院病房里那个无声恸哭的年轻母亲……所有刚刚经历过的、超现实的、冰冷而悲伤的画面,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入他剧痛而混乱的大脑!
“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充满痛苦和恐惧的低吼,不受控制地从陈默喉咙里迸发出来!他猛地抬起一只手,不是去捂剧痛的肋骨,而是像被毒蛇咬到一样,狠狠地将那只露出袋口的婴儿袜用力塞回了口袋里!动作粗暴而惊慌!
这个突兀的动作和他那声痛苦恐惧的低吼,清晰地落在了刚刚安抚住小雨、正惊恐地看着他的林晚眼中!
林晚抱着还在抽噎的小雨,身体瞬间僵硬!她看到了!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陈默塞进口袋里的那样东西——一只小小的、洁白的、崭新的婴儿袜!那绝不是小雨的尺寸!也绝不是他们家里会有的东西!
一个可怕的、荒谬绝伦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林晚的心脏,让她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衣服上有泥…大半夜回来…脸色白得像鬼…浑身冰冷…说“死人给的”…口袋里还藏着一只陌生的、崭新的婴儿袜……
所有零碎的、诡异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只突然出现的婴儿袜,强行拼凑成了一个让她魂飞魄散、几乎无法呼吸的可怕猜想!
她的嘴唇哆嗦着,脸色比陈默还要惨白,抱着小雨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勒得小雨不舒服地扭动起来。她看着痛苦地靠在门框上、眼神涣散惊惧的陈默,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背叛的、深入骨髓的寒意,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陈默…” 林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和不敢置信,“你…你口袋里的…那是什么?那个袜子…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