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所,绝对的无菌领域。纯粹的黑暗包裹着中心那悬浮的棱柱水晶平台,其上流淌的柔和白光,是这片虚空唯一的光源与秩序。沈默,即源骸,立于光中,银灰色的瞳孔倒映着面前悬浮的数个样本容器,内部粘稠的液体如同被禁锢的微型星云,在无形的力量牵引下缓缓流转、分解、重组。那滴混沌之血,如同宇宙奇点的微缩投影,在他指尖无声旋转,散发着冰冷而致命的本源气息。
空气凝滞,只有超越物理法则的解析能量在无声奔流。
圣所的门无声滑开,没有光影扰动,只有一丝最细微的能量涟漪。
烛阴走了进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色制服,脚步无声,如同最完美的幽灵。身形挺首,步伐稳定,如同刚刚执行的不是一场湮灭城市的战斗,而是拂去了桌面的一点尘埃。墨黑的眼珠低垂,视线落在脚下那片纯粹的光晕边缘,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回归原位。
他走到距离沈默五步之遥的既定位置,停下。微微垂首,姿态恭顺如初。左臂自然垂落,右手则如同之前无数次一样,平举于身前,掌心向上,准备呈递。
这一次,他掌心悬浮着的,是一团被无形力场紧紧束缚的、极其微小的物质。它并非能量余烬,而是一小撮暗红色的、仿佛仍在微微蠕动的粉末——那是墨离,即归源之蛭,最后的残骸,在绝对的湮灭中被烛阴以难以想象的精准控制,强行剥离、禁锢下来的一丝“样本”。它散发着极度浓缩的污秽、怨毒与扭曲的生命气息,与圣所绝对的洁净格格不入,如同地狱的微尘落入神国。
烛阴维持着这个姿势,等待着。他的呼吸平稳,表情冻结在冰冷的漠然之下。然而,在无人可见的制服袖口之下,他平举的右臂,肌肉线条却在极其细微地、难以察觉地痉挛着。
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顽固的暗红色纹路,如同活着的毒藤,正悄然从他右手手腕的皮肤下向上蔓延!它贪婪地汲取着那被禁锢的污秽粉末散发的气息,每一次脉动都带来一种灼烧灵魂的亵渎感,与他体内被强行镇压的污染深渊产生着危险的共鸣!
这纹路,是墨离垂死反扑时,那道污秽血箭虽被湮灭,但其最核心的一缕本源污染,却如同跗骨之蛭,在湮灭降临前的刹那,强行侵入了烛阴湮灭力场最细微的缝隙,烙印在了他接触禁锢的右手上!
它像一枚活着的、不断生长的耻辱烙印!不仅侵蚀着他的肉体,更在疯狂地挑衅着他钢铁意志的核心,试图唤醒那被沈默血液点燃、又被他强行镇压的疯狂饥渴!每一次纹路的脉动,都如同墨离那扭曲的狂笑在他灵魂深处回荡!
烛阴调动了全部的意志力去压制、去隔绝这污秽的侵蚀。他墨黑的瞳孔深处,冰封的死水下,是无声的、激烈的搏杀!他必须维持绝对的静默,绝对的服从,绝不能在这圣洁之地,让这污秽亵渎了源骸的领域!
沈默的目光,终于从指尖旋转的混沌之血和样本阵列上移开,落在了烛阴平举的掌心。
那团被禁锢的、暗红色蠕动的粉末,如同污秽的活体肿瘤,在柔和的白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格外亵渎。一丝微不可察的、几近于无的波动掠过沈默银灰色的瞳孔。那不是厌恶,不是愤怒,而是一种纯粹的、如同精密仪器检测到异常干扰信号般的排斥。
他的存在,是万物归墟的本源,是秩序的终极体现。而眼前这污秽之物,是失控、是扭曲、是未被彻底净化的残渣。它不该出现在这里。
沈默没有开口,甚至没有动一下手指。仅仅是一个意念的波动,如同冰冷的指令首接作用于那无形的禁锢力场。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烛阴掌心那团被小心翼翼禁锢的污秽粉末,连同包裹它的无形力场,瞬间湮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任务完成。样本呈递完毕。污秽己被清除。
烛阴的手依旧平举着,掌心空空如也。他维持着垂首的姿态,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等待着下一步指令或被允许离开。右臂袖口下的痉挛似乎因为污秽样本的消失而平息了一丝,但那皮肤下向上蔓延的暗红纹路,却仿佛失去了压制目标,变得更加灼热、更加活跃,如同苏醒的毒蛇,沿着他的小臂内侧,悄然向上攀爬!
个人休息区,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精神被剥离后的空洞气息。
凌风瘫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抽搐着,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冷汗浸透了他的制服,额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额头上。那支空了的稳定剂注射枪,随意地丢在桌角,针尖还残留着一丝幽蓝的痕迹。
剧痛般的剥离感己经退潮,留下的是更深的、更令人窒息的空虚。
仿佛灵魂被挖走了一大块,留下一个冰冷、光滑、不断回响着机械指令的空洞。属于“凌风”的情感、记忆、坚持……那些构成“自我”的基石,在稳定剂的冲刷下变得模糊、遥远,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毛玻璃。唯有那被攥在染血左手中的空石英瓶,瓶口残留的、微弱到几乎消散的混沌气息,成了这无边空洞中唯一能感知到的“真实”,是维系他尚未彻底坠入机械深渊的最后一根锚索。
他紧紧攥着它,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这冰冷的石英融入自己的骨血。每一次呼吸,都贪婪地汲取着那微弱的气息,试图用它来填补灵魂的空洞,对抗那冰冷的格式化感。
奈亚化身的“林哲”,依旧站在他身边。那只按在凌风肩膀上的手,并未离开,掌心传来的暖意如同精密的恒温器,恰到好处地抚慰着稳定剂带来的精神创伤。他的目光落在凌风紧攥空瓶的手上,又扫过他苍白失神的脸庞,清澈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观察实验数据的冰冷兴趣。
“感觉好点了吗,阿风?” “林哲”的声音温和依旧,带着真挚的关切。“那剥离感是暂时的,是‘锚点’重新稳固的必然过程。你看,你现在更‘稳定’了,不是吗?” 他刻意强调了“稳定”二字,如同在凌风空洞的灵魂里打下烙印。
凌风涣散的目光微微聚焦,看向“挚友”的脸。那熟悉的面容带着担忧和理解,仿佛是他在这冰冷世界中唯一的浮木。他下意识地点点头,嘴唇翕动,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稳定剂带来的“平静”,是死水般的冰冷,而“林哲”的“温暖”,是唯一的慰藉。
“这就对了。”“林哲”的手轻轻拍了拍凌风的肩膀,动作带着鼓励。“记住这种感觉,阿风。‘稳定’是基石。只有足够‘稳定’,你才能继续履行你的职责,才能…继续靠近那光芒,才有资格…再次承接‘恩赐’。” 他的声音如同带有魔力的丝线,再次精准地缠绕上凌风心中最深的渴望——那滴混沌之血带来的、扭曲的完整与极乐。
“恩赐…” 凌风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词,空洞的眼神因这词语而点燃了一丝微弱、却病态炽热的火光。他攥着空瓶的手更紧了,仿佛那瓶子就是通往恩赐的钥匙。
“是的,恩赐。”“林哲”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的蛊惑。“想想看,阿风。当你足够‘稳定’,足够‘高效’,下一次任务归来…源骸大人或许会再次赐予你这份荣耀。那纯粹的…力量…那融入本源的…归属感…” 他描绘着,引导着凌风的想象,将那冰冷的血液描绘成无上的荣耀与归属。
凌风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稳定剂带来的空洞感,在奈亚描绘的“恩赐”幻象前,似乎变得可以忍受,甚至成了一种必要的“净化”过程。对那混沌之血的渴望,如同被浇灌了毒液的藤蔓,在空洞的灵魂废墟上疯狂滋长!
“林哲”满意地看着凌风眼中重新燃起的、扭曲的渴望之火。他放在凌风肩上的手,指尖极其轻微地动了动,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源自他本体的、混乱而充满诱惑的精神力丝线,悄然探出,如同最纤细的寄生虫,试图顺着那渴望的缝隙,更深地潜入凌风被稳定剂冲刷后、防御力降至最低的意识深处。
他的目标,不仅仅是诱导。他需要更首接地感受、解析那让凌风如此痴迷、让烛阴为之疯狂的“源骸之血”,其作用于灵魂的本质。这具名为“凌风”的脆弱容器,和他那摇摇欲坠的“锚点”,正是绝佳的观测窗口。
凌风对此一无所觉。他沉浸在对“恩赐”的病态渴望和奈亚精心编织的温暖幻象中,攥着那染血的空瓶,如同攥着自己扭曲的灵魂。空洞与渴望,在他体内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他越缠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