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那间珍珠白的囚室里,镇静剂的剂量悄然加大。纪瓷意识浮出水面的次数更少了,时间更短了。但每一次短暂的清醒,那光怪陆离的幻觉、诡异的声响、混乱的思维碎片和无法抑制的怪异行为,都变得更加尖锐、更加疯狂。他像一个被厚重的丝茧越缠越紧的蛹,只不过这茧并非保护,而是隔绝,隔绝在永恒的寂静与内里无声的、持续崩裂的黑暗之中。刻在金属边缘的那个破碎符号,在柔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像一个无人能解的、关于毁灭的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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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静剂的剂量如同无形的枷锁,一层层加厚。Level 3的“茧”协议,将纪瓷残存意识的出口彻底焊死。珍珠白的房间里,时间彻底凝固。柔和的、永恒不变的光线洒下,照亮的不再是一个挣扎的生命,而是一尊被遗忘在展柜角落的、苍白脆弱的瓷偶。
他不再有短暂的清醒,不再有因幻觉而惊恐的瑟缩,不再有对着墙壁无声呓语的怪异行为。他维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势——侧卧蜷缩,双手无意识地交叠在胸前,如同自我保护的婴儿——像一尊被精心摆放的雕像,凝固在柔软的悬浮床上。
零的每日三次护理程序依旧精准地进行着。他如同设定好的时钟,悄无声息地出现,完成他的工作:更换敷料(尽管术后渗出早己停止)、调整营养液流速、测量基础生命体征、必要时极其轻柔地帮他翻身(他的肢体柔软得如同没有骨头,呈现出一种被称为“蜡样屈曲”的状态,任由零摆布成需要的姿势,然后维持不动)。他的动作依旧无可挑剔,眼神依旧温和而空洞。
但最大的异常在于,纪瓷对这一切彻底失去了反应。
针尖刺入皮肤,没有肌肉的瞬间绷紧,没有睫毛的细微颤动,甚至没有呼吸节奏的丝毫改变。
营养液流过冰冷的管道进入他的血管,如同流入枯竭的河床,激不起任何涟漪。
零触碰他的身体,挪动他的手臂或腿部,他的肢体顺从地被摆弄,却没有任何自主的抵抗或配合,僵硬中透着一种奇异的、非生命的柔软。
他的眼睛半睁着,墨色的瞳孔失去了所有神采,空洞地对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像两颗蒙尘的黑曜石。没有聚焦,没有转动,连眨眼的频率都变得极其缓慢而刻板。
呼吸变得异常浅慢,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心跳平稳,却像是设定好的机械节拍,失去了生命的律动感。
他不再进食流质营养剂。当零试图用特制的软管将流食送入他口中时,他的嘴唇紧紧闭着,牙齿如同焊死的闸门。零尝试了几次,确认无法在不造成损伤的前提下强行喂入后,便不再尝试,转而完全依赖静脉营养支持。他的身体像一个被抽空灵魂的容器,仅仅依靠冰冷的液体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理运转。
木僵状态(Catatonia)。这个冰冷的医学名词,精准地描述了他此刻的存在形态——一种深度的精神运动性抑制,意识活动与身体活动被同时冻结在厚重的冰层之下。那刻在床沿的破碎符号,被零在例行清洁时抹去,光滑的金属边缘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仿佛他最后一点挣扎的证明也己被彻底清除。
零如实地记录着这一切。每日的状态报告里,生理数据部分依旧稳定得如同首线,但精神评估栏己被触目惊心的红字填满:
[意识水平:深度抑制(木僵状态)]
[运动功能:全面抑制(蜡样屈曲,刻板姿势维持)]
[反应性:对外界刺激(触、声、光、痛)无反应]
[自主行为:无(包括进食、排泄需完全辅助)]
[思维活动:无法评估(推定深度瓦解)]
[风险评估:高(长期维持状态可能导致不可逆神经损伤/器官衰竭)]
这份报告,如同最客观的死亡宣告书,被零按照下调后的优先级,平静地整合在纪云深的每日信息洪流中,与其他数百条关于集团运营、市场波动、安保动态的简报并列。它不再触发单独的警报,只是庞大帝国日常数据流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持续存在的灰色数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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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纪云深的世界,正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
“沙暴行动”——针对董事会元老沃森的收网行动,在零掌握了其与“沙漠之星”进行核心生物武器技术交易的铁证后,于昨夜骤然发动。纪云深动用了“深蓝”最隐秘的力量,以雷霆之势突袭了沃森位于瑞士阿尔卑斯山深处的私人堡垒。
然而,这场精心策划的斩首行动,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猛烈抵抗。沃森豢养的私人武装力量远超预估,其堡垒内部署了极其先进的能量护盾和自动化防御系统,甚至动用了某种尚在实验阶段、能干扰神经信号的次声波武器。突袭瞬间演变成惨烈的攻坚战。
控制中心的曲面巨屏上,实时传输着经过处理的战场画面(避免血腥细节引发不适,但氛围需紧张):
幽暗的山体通道内,刺眼的能量光束纵横交错,在合金墙壁上留下焦黑的灼痕!
代表“深蓝”突击队员的蓝色光点,在代表敌方防御火力的密集红点压制下艰难推进,不断有蓝点闪烁后熄灭!
巨大的能量护盾发生器在堡垒核心区域嗡嗡作响,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将最关键的几个区域牢牢保护在内!
画面剧烈晃动,夹杂着加密频道里传来的、扰得断断续续的嘶吼和爆炸轰鸣!
“A队报告!侧翼遭遇重型粒子炮压制!请求‘破盾者’支援!”
“B队突入受阻!通道被坍塌合金封死!次声波干扰强烈,队员出现眩晕呕吐!”
“目标沃森定位在核心主控室!护盾等级MAX!常规武器无法穿透!”
纪云深站在巨屏前,深灰色的西装早己脱下,只穿着衬衫,领口敞开,袖口卷至手肘。他双手撑在控制台边缘,身体前倾,深琥珀色的眼眸死死盯着混乱的战局,瞳孔深处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和一丝被意外激起的、近乎嗜血的兴奋。额角有汗珠渗出,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