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戴着乳胶手套的指尖,距离连接祁同伟生命的心电监护仪导联线接口,只剩最后半寸!那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触碰,即将落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一声沉闷的、如同老旧电视机开启般的低频噪音,突兀地在病房角落里响起!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震动感,瞬间刺破了病房内压抑的死寂!
声音来源是墙角那台壁挂的液晶电视!屏幕并未亮起,只是电源指示灯诡异地闪烁着红光。这突如其来的异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将趴在床边浅眠的陈阳猛地惊醒!
“唔…”陈阳茫然地抬起头,睡眼惺忪,下意识地循着噪音来源望去。
就是这一瞬间的惊扰!足以致命!
俯身在病床边的护士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那即将触碰到导联线接口的手指硬生生停在半空!她戴着口罩的脸没有转向陈阳,但露出的眼角肌肉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泄露出被打断的懊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极其自然地收回那只悬停在死亡边缘的手,顺势整理了一下祁同伟身上的薄被,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护士?”陈阳揉着酸涩的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怎么了?电视怎么在响?”
护士首起身,转过身面对陈阳,眼神在口罩上方显得格外平静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歉意:“哦,可能是线路有点接触不良,或者隔壁病房电器干扰。没事的,我待会儿叫工程部来看看。”她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轻柔悦耳,听不出丝毫异样,“吵醒你了?不好意思啊。”
陈阳狐疑地看了一眼依旧在发出低沉嗡鸣的电视,又看了看护士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刚才那一瞬间的心悸和不安,在护士合情合理的解释下,似乎变成了自己的神经过敏。她疲惫地摇摇头:“没事…”
护士点点头,不再多说,推起治疗车,动作依旧轻快专业地离开了病房。门轻轻合拢。
陈阳看着护士消失的背影,又看看墙角那台依旧嗡鸣的电视,心中的疑云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如同冰冷的藤蔓般越缠越紧。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刚才护士俯身的姿势…收回手的动作…都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刻意。还有这电视…早不响晚不响,偏偏在那个时候…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墙角,试图检查电视。电源插头插得牢固,开关也正常。但那嗡鸣声就是顽固地存在着,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她烦躁地拔掉了电源插头。嗡鸣声戛然而止。
病房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仪器的滴答声。陈阳走回床边,看着祁同伟苍白的脸和监护仪上那过分平稳的绿色波形,巨大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她颤抖着伸出手,紧紧握住祁同伟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仿佛想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过去。
“同伟…你一定要醒过来…”她低声呢喃,泪水无声滑落。刚才那短暂的、被噪音打断的惊魂时刻,如同一个不祥的阴影,沉沉地压在她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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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别墅的客厅如同刚刚经历过一场风暴。巨大的液晶电视屏幕碎裂成蛛网状,黑漆漆的窟窿里还冒着几缕青烟。昂贵的水晶烟灰缸砸在屏幕下方的音响上,碎片和水晶渣滓飞溅得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和梁璐身上散发出的、混合了昂贵香水与歇斯底里汗味的刺鼻气息。
梁璐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在满地狼藉中疯狂地踱步,头发散乱,眼睛赤红,昂贵的真丝睡袍被撕扯得歪斜。她左手死死攥着刚刚送来的、还散发着油墨味的《汉东日报》,头版下方那个刺眼的、加黑加粗的方块公告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尖叫!
**“声明:本人梁群峰,因家庭管教不严,导致女儿梁璐个人行为严重失当,造成恶劣社会影响。为维护公序良俗,郑重宣布:即日起,解除梁璐与祁同伟之间一切形式的婚约关系。特此公告!”**
“解除婚约?!登报声明?!他凭什么?!他算什么东西!”梁璐将报纸狠狠摔在地上,用高跟鞋的尖跟疯狂地践踏着,仿佛要将祁同伟的名字和他父亲那张虚伪的脸一同碾碎!“老东西!他这是把我当垃圾一样甩掉!给沙瑞金表忠心!给那个姓祁的贱种腾地方!”
她猛地扑向酒柜,抓起一瓶未开封的烈酒,狠狠砸向墙壁!玻璃和琥珀色的液体西处飞溅!
“够了!”一声冰冷刺骨的低吼如同鞭子般抽在梁璐背上!
梁群峰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客厅门口,脸色铁青,眼神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他身后跟着两个神色冷峻的保镖。他看着满地狼藉和状若疯魔的女儿,眼中没有一丝父亲的痛心,只有无尽的厌烦和冰冷的算计。
“闹够了吗?”梁群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丢人现眼!”
“我丢人现眼?!”梁璐猛地转身,脸上涕泪横流,混合着酒水和疯狂,“是你!是你登报解除婚约!是你把我当成弃子!是你怕了沙瑞金!怕了那个躺在医院里的废物!”
“闭嘴!”梁群峰几步上前,抬手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梁璐脸上!
“啪!”清脆的响声在死寂的客厅里回荡!
梁璐被打得一个趔趄,跌坐在沙发上,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一丝被彻底打醒的恐惧。
“弃子?”梁群峰俯视着女儿,嘴角勾起一丝残酷而冰冷的弧度,“你以为你还有什么价值?你那些烂事,足够把整个梁家拖进地狱!登报解除婚约,是把你从祁同伟那条沉船上摘出来!是给外界一个态度!是给赵老板那边一个交代!更是为了保住你这条小命!”他声音陡然压低,带着蛇信般的嘶嘶声,“你真以为沙瑞金是吃素的?他手里捏着的东西,足够让你把牢底坐穿!现在把你关在家里,是在保护你!是断尾求生!懂吗?!”
梁璐捂着脸,身体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父亲,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终于明白,在父亲心中,在梁家的利益天平上,她早己不是需要呵护的女儿,而是一块必须被切割掉的、散发着恶臭的腐肉!
梁群峰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他转向身后的保镖,声音冷酷:“看好她。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她的手机、电脑,全部没收。切断一切对外联系。”
保镖面无表情地点头,如同冰冷的机器。
梁群峰最后扫了一眼瘫在沙发上如同破败玩偶的女儿,眼神中没有丝毫温情,只有深深的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转身,大步离开这片令人作呕的狼藉。沉重的脚步声如同丧钟,敲在梁璐的心上。
当客厅门彻底关上,隔绝了父亲冰冷的身影后,梁璐眼中的怨毒和恐惧瞬间被一种扭曲到极致的疯狂所取代!她猛地从沙发上弹起,冲到那扇被锁死的落地窗前,用拳头疯狂地捶打着冰冷的防弹玻璃!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嘶声尖叫,声音如同夜枭啼哭。
突然,她捶打的动作猛地停住!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向窗外!别墅对面,隔着宽阔的草坪和精心修剪的灌木丛,另一栋同样奢华别墅的二楼露台上,一个身影正悠闲地靠在栏杆边,手里似乎端着一杯红酒,目光…正饶有兴致地投向梁璐这扇疯狂捶打的窗户!
距离很远,光线昏暗,看不清面容。但梁璐却如同被毒蛇盯上,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那人是谁?!是沙瑞金的人?是赵立春派来监视的?还是…那个如同梦魇般的“老师”?!
露台上的人影似乎察觉到了梁璐惊恐的目光,优雅地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如同隔空致意。随即,身影转身,消失在露台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梁璐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冰冷的防弹玻璃缓缓滑坐在地。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感觉自己就像被困在玻璃牢笼里的猎物,被无数双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死死盯着,无处可逃!她颤抖着抬起左手,看着无名指上那枚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闪烁着幽绿光泽的蛇形尾戒,祖母绿的蛇眼仿佛活了过来,正对着她发出无声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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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瑞金坐在省纪委那间陈设简单却充满肃杀之气的办公室里,没有开大灯,只有台灯洒下一片温暖却孤寂的光晕。他面前的宽大办公桌上,摊开着一份份触目惊心的卷宗材料:老机修厂现场勘察报告、弹道分析、被击毙和抓获歹徒的身份背景调查(无一例外都有涉黑前科,且与岩台地区关系密切)、梁璐那辆黑色奥迪在案发时间段进入孤鹰岭区域的卡口监控截图、以及…技术部门刚刚送来的、从祁同伟那部老式手机中恢复的、经过降噪处理的录音文件副本。
沙瑞金戴着耳机,一遍又一遍地听着那段关键录音。呼啸的风声、打斗声、枪声、塌陷声、祁同伟的坠落和抓握声、警察的呼喊、陈阳撕心裂肺的哭喊…背景嘈杂混乱。然而,就在这片混乱的缝隙中,就在祁同伟垂死挣扎的鲜血滴落声之后,那个冰冷、清晰、带着无尽恶毒和嘲弄的女声,如同淬毒的匕首,反复刺穿着寂静的夜晚:
“**老师说得对…孤鹰岭的债…果然要用血来还。**”
梁璐的声音!确认无疑!
沙瑞金摘下耳机,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证据链己经相当完整。梁璐出现在案发现场,亲口说出这句充满指向性的话语,结合她与祁同伟、与孤鹰岭矿难的复杂关联,其涉案嫌疑己无可辩驳。梁群峰登报解除婚约的“壮士断腕”,在铁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但沙瑞金的眉头却并未舒展。他的目光落在另一份摊开的卷宗上——那是关于高育良的。匿名学术举报信还在核查中,真假难辨。但更让沙瑞金在意的是另一条线索——省公安厅秘密调查组在追查老机修厂狙击手时,意外截获的一条经过多重加密、来源指向境外的通讯片段。破译后的内容只有一句残缺的指令:
“**…确保‘老师’的怀表…不被解读…必要时…清除‘钥匙’…**”
怀表?沙瑞金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办公桌一角——那里放着一个物证袋,里面正是那块从祁同伟处移交过来的、属于高育良的空壳精工手表!技术部门反复检查过,除了机芯被暴力拆除的痕迹和表壳内残留的微量特殊气味(指向孤鹰岭矿区),里面空空如也。所谓的“怀表”是指它?那么“钥匙”又是什么?是指能解读其中秘密的人?祁同伟?还是…那个神秘的狙击手?
“老师”…梁璐录音中的“老师”…境外指令中的“老师”…高育良?
沙瑞金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水太深了。梁璐只是浮在水面的鱼,真正的大鳄还潜藏在深不可测的浑水之下。高育良、赵立春、孤鹰岭矿难、岩台大冈矿业、神秘的境外组织“衔尾蛇环”…这一切都如同巨大的冰山,他目前掌握的,仅仅是露出水面的一角。
“笃笃笃。”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
“进。”
秘书推门进来,神色凝重:“沙书记,医院那边…刚传来消息。祁同伟同学的生命体征…在半小时前,再次出现异常波动!血压和血氧饱和度突然不明原因下降!医生正在全力抢救!”
沙瑞金猛地站起身!眼中寒光爆射!再次异常波动?!是伤势恶化?还是…有人不甘心,再次伸出了黑手?!他脑中瞬间闪过那个在ICU病房出现过的、无名指有戒痕的护士身影!
“备车!去医院!”沙瑞金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凛冽的杀气。他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路过秘书身边时,他脚步微顿,低声快速交代了一句:
“立刻通知省厅技侦处,动用最高权限,给我查!查那个护士!查她最近所有的通讯、资金、社会关系!特别是…查她有没有戴过戒指!什么样的戒指!”
“是!”秘书心头一凛,立刻领命。
沙瑞金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办公室内,台灯的光芒依旧温暖而孤寂地笼罩着桌上那些冰冷的卷宗。物证袋里,那块空壳的精工手表躺在那里,表壳在灯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仿佛一只沉默的眼睛,注视着这风暴的中心。
而在省立医院ICU的抢救室里,刺眼的无影灯下,祁同伟的身上再次连接上更多的管线和电极。医生护士紧张地忙碌着,各种仪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陈阳被拦在门外,只能透过观察窗绝望地看着里面生死时速的抢救。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渗出也浑然不觉。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那个护士!一定是那个护士!她第二次下手了!
没有人注意到,在抢救室门外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阴影里,一个穿着深灰色保洁服的身影如同幽灵般一闪而过。他的目光冷冷地扫过抢救室紧闭的门和门外绝望的陈阳,嘴角似乎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随即,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楼梯的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