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纪寻竹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
她闭上眼睛,面朝里,背对着外面。这样能给她带来一点心理上的安全感。
余锦佑似乎终于明白了要做什么,他学着纪寻竹的样子,脱掉鞋子,笨拙地爬上床,躺在了外面的位置。
他高大的身躯一躺下,本就狭窄的床铺瞬间变得更加拥挤。他身上带着淡淡的汗味和阳光晒过的草木气息,混合着这个房间特有的、属于他的干净味道,近在咫尺。
黑暗如同实质,包裹着两人。
只有彼此细微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清晰可闻。
余锦佑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他心思纯净,似乎毫无烦恼,很快就睡着了。
纪寻竹睁着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感官却异常清晰。
她能感受到身下硬板的硌人,感受到背后余锦佑身体传来的、少年人特有的温热,更能感受到窗外那无边的、令人心悸的寂静和黑暗。
她的意识沉入空间。黑暗中,那方空间的存在感更加清晰。
黑土地在意识里散发着温润的微光,如同孕育生命的温床。
水井清冽的气息仿佛能穿透灵魂。
而石碗中心那滴新生的碧绿灵液,更是散发着柔和而充满诱惑的光芒。
她“看”着空间里那些悄然焕发生机的植物,感受着体内灵液残留的滋养力量。
活下去的希望如同黑暗中的星火,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
外面,万籁俱寂。
但经过今天下午的事情,纪寻竹知道,这寂静之下,潜藏着多少双贪婪的眼睛,多少颗被饥饿煎熬得扭曲的心。
余大石不在。
守护这个家,守护这黑暗中唯一一点微末希望的重担,无形中,落在了她的肩上。
她缓缓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在黑暗中睁大的眼睛里,沉淀下一种冰冷而坚定的光芒。
活下去。
为了自己。
也为了…黑暗中两个同样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无辜的孩子。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休息。
身体疲惫不堪,精神却高度紧绷。明天,还是只能去外山边,这将是她暗中积蓄力量的第一个战场。
她需要更仔细地搜寻一切可以种植的种子和根茎,需要更小心地避开那些窥探的目光,需要更谨慎地利用空间,让那些微小的希望,在黑土地的滋养下,尽快生根发芽。
夜,还很长。
黑暗中,只有空间里那滴新生的灵液,散发着微弱而恒定的碧绿光芒,如同暗夜中的灯塔。
希望!如此清晰而蓬勃的希望!
然而,这份希望被牢牢地锁在意识深处,无法分享,无法显露。
空间之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是腹中的饥鸣,是身边两个弱小同伴压抑的呼吸,是院墙之外无数双在黑暗中窥伺的、闪烁着贪婪绿光的眼睛!
夜里,蔡家那间同样破败但拥挤不堪的土屋里。
一盏昏黄油灯如豆,映着几张被饥饿和贪婪扭曲的脸。
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汗酸气。
蔡婆子盘腿坐在炕头,浑浊的眼珠在油灯下闪着饿狼般的绿光,干瘪的手指激动地拍打着炕沿:
“三斗黍米!整整三斗!他余大石眼都不眨就扔给纪光明那窝囊废了!你们说说,他家里得藏着多少好东西?!”
老大蔡虎蹲在墙角磨一把豁了口的柴刀,刀片在磨刀石上发出刺耳的“嚓嚓”声,他头也不抬,声音闷得像从地底钻出来:
“娘,那煞星可不好惹。他那把柴刀,是真敢砍人的。”
“屁!”蔡婆子唾沫星子喷出老远,“他再厉害,现在不也在深山老林里喂狼呢?!谁知道他能不能囫囵个儿回来?”
她三角眼一吊,扫过炕下几个或坐或蹲的儿子,“老西,你说!”
老西蔡狼最年轻,也最莽撞,他猛地站起来,一脸戾气:
“大哥你就是怂!怕他个球!他不在家,家里就剩个傻子,一个黄毛丫头,再加个刚买来的瘦鸡仔!三个指头捏田螺——稳拿!”
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眼中凶光毕露,“我白天瞅见了,那新买的小娘们,虽然瘦,可那脸盘…啧啧,细皮嫩肉的!要是…”
“闭嘴!”老二蔡豹比较阴沉,他打断老西的话,阴恻恻地说,“先找粮!他家肯定有!没粮他能买人?傻子能养得那么齐整?那小丫头片子还能蹦跶?老三,你说!”
老三蔡熊块头最大,脑子似乎也最慢,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瓮声瓮气:
“娘说…有粮…那…那就去拿呗。趁…趁黑。那傻子…傻乎乎的…好糊弄。小丫头…一巴掌就扇晕了。新来的…更是个软蛋!”
蔡婆子一拍大腿,脸上露出刻毒的得意:“听听!听听老三说的!这才是我蔡家的种!老大,别磨你那破刀了!老西你也收收你那点花花肠子!先把正事办了!”
她压低声音,像吐信的毒蛇,“老二机灵,老三力气大,就你俩去!明天白天趁他们出去,就给我翻进去!灶房、里屋、床底下,犄角旮旯都给我翻个底朝天!我就不信,他余大石能一点不剩都带进山!找到粮,才是硬道理!有了粮,还怕没娘们?”
蔡虎磨刀的动作停了停,最终还是没吭声,算是默许。
蔡豹阴冷地笑了笑:“娘放心,保管连耗子洞都给他掏干净。顺便…也探探那傻子和那小娘们的虚实。”
蔡狼不甘心地哼了一声,但没再说话。
昏黄的油灯跳跃着,将蔡家母子谋划偷窃的剪影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恶鬼。
贪婪的低语和刻毒的算计,在死寂的夜里酝酿着风暴。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露水凝在枯草的叶尖,带着沁骨的凉意。
余锦安背着那个对她来说依旧显大的背篓,小小的身影站在院门口,蜡黄的小脸上满是愁云。
她看着眼前同样枯黄死寂的外山边缘,眼神里的光比昨日更加黯淡。
“还是…还是去老地方吧…”她的声音细细的,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