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梆子刚敲过,苏云锦跪在灵堂的蒲团上,指尖悄悄抚过父亲发紫的指甲缝。白烛爆了个灯花,照亮她骤然收缩的瞳孔——那些暗红色碎屑,分明是账房特供朱砂印泥。 "小姐,该添香了。"身后传来丫鬟春杏的声音。 云锦将父亲的手放回锦被下,转身时孝衣广袖"不慎"扫过供桌。哗啦一声,算盘砸在青砖地上,十三档檀木珠滚得西处都是。 "笨手笨脚的!"春杏蹲身去捡,却没看见云锦的脚尖正抵住一枚滚向帷幔的算珠。孝幔阴影里,半片烧焦的纸角从父亲袖口滑出,像只垂死的黑蝶。 待灵堂重归寂静,云锦才展开残页。癸卯年三月初六的日期下,"慈幼局采买"项后跟着惊人的五千两白银。她突然冷笑——这墨色太新了,新得就像... 指尖触到纸页的刹那,眼前炸开猩红。父亲暴怒的面容在火光中扭曲:"你们竟敢动军粮!"黑影从背后袭来,账册翻飞如受惊的鸦群。 "大姑娘这是哭昏了头?" 冰凉的声音刺破幻象。云锦抬头,看见周姨娘立在灵前,素白孝服下摆却用银线绣着繁复的缠枝纹。更诡异的是,有朱砂色的雾气正从她发间源源不断渗出,如同活物般缠绕着牌位。 "姨娘安好。"云锦俯身行礼,趁机将残页塞进舌底。铁锈味混着灰烬在口腔蔓延,她突然想起前世审计某上市公司时,那个做假账的财务总监身上也有这种红雾。 三更鼓响时,云锦终于支开守夜婆子。她摸向账房的脚步突然顿住——廊下积水倒映着二楼亮灯的轩窗,本该空无一人的账房里,竟有拨动算珠的声响。 "... 二十万石对不上..." " ...北狄使者..." 断断续续的低语被夜风吹散。云锦贴着墙根移动,忽然踩到个硬物。月光下,父亲惯用的狼毫笔横在泥里,笔尖的墨居然还未干透。 次日清晨,周姨娘带着各铺掌柜来对账。云锦安静地跪坐在末位,首到听见"慈幼局"三个字,才突然出声:"今年向慈幼局捐的五千两,用的是哪处的银子?" 满堂寂静。周姨娘染着蔻丹的指甲掐进账本:"自然是城东米铺的盈余。" "怪了。"云锦翻开手中账册,"城东米铺这页的墨迹,比前后页渗得更深呢。"指尖轻点纸面,"就像...有人后来添上的。" 几位老账房闻言变色。大周商律规定,账册必须用特制松烟墨一气呵成,但凡事后涂改,墨色渗透度必有差异。 周姨娘眼中红雾暴涨,却见云锦突然捧出《大周商律》:"第三十二条,做假账者黥面流放。不过..."她话锋一转,"若是城南米铺的亏空补不上,苏家怕是要吃官司。" "你想如何?"周姨娘咬牙。 "女儿愿代管城南米铺。"云锦俯首时,瞥见对方袖中滑落的纸条——上面画着条衔铜钱的蛇。 更声敲过三响,云锦终于撬开账房梁上的暗格。堆积的账册下压着封信,火漆印上的纹章让她浑身血液凝固。这分明是前世她经手的最后一个案子——户部侍郎贪污案的关键证物! 正要抽信,头顶突然传来"嗒"的一声。她抬头,看见父亲常用的那支狼毫笔从梁上坠落,笔尖一滴墨正落在她眉心,冰凉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