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架
我要求书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带着城市特有的灰尘和尾气味。我按照泠的要求，准时出现在楼下。身上背着画板包，里面塞着几支还算完好的画笔和几管基础颜料，怀里则紧紧抱着那卷用旧布重新包裹的《钟馗镇邪图》，像抱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悄无声息地滑到我面前。车窗降下，露出泠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车。”
车内空间宽敞，只有泠一个人。她没看我，只是闭目养神。车子启动，平稳地汇入早高峰的车流。气氛沉闷得让人窒息。
“我们去哪？”我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
“基地。”泠眼都没睁，惜字如金。
车子最终驶入一片位于城市边缘、看起来像是废弃工厂改造的园区。高耸的烟囱，锈迹斑斑的管道，但内部却别有洞天。穿过几道厚重的金属门，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极其开阔的空间，挑高至少有十米，像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地面是光滑的金属材质，墙壁则覆盖着某种吸音材料。最引人注目的是场地中央，用醒目的白线划分出了好几个区域，有的区域摆放着奇形怪状的金属桩和移动靶，有的区域地面刻画着复杂的几何图案，散发着微弱的能量波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味和…某种更难以形容的、类似雨后泥土混合着金属的气息？这就是所谓的“灵气”？
这里更像是一个高科技训练场，而非我想象中仙气飘飘的洞天福地。
“到了。”泠率先下车，示意我跟着她。她走到场地边缘一处相对空旷的区域，那里只放着一个孤零零的蒲团。
“画修之道，首重‘引灵’与‘控灵’。”泠转过身，看着我，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说明书，“引灵，即感应并引导天地间游离的灵气入体，化为己用。这是所有修炼的基础。”
她指了指那个蒲团：“坐上去。五心朝天，闭目凝神，尝试放空杂念，用你的意念去感知周围环境中那些特殊的能量粒子，想象它们如溪流般汇入你的丹田。”
听起来…好像打坐？
我依言盘膝坐到蒲团上，努力学着电视里道士的样子，挺首腰背，闭上眼睛。脑子里却乱糟糟的：母亲苍白的脸、医院的催款单、昨晚鬼脸的狰狞、颜料构成的星夜漩涡、泠冰冷的眼神…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像一群嗡嗡乱飞的苍蝇。
放空？凝神？谈何容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除了屁股被硬蒲团硌得生疼，腰背开始僵硬发酸，我什么也没感觉到。周围依旧是一片死寂的黑暗，别说能量粒子，连个屁都没有！
“专注。”泠的声音像冰水一样浇下来，“摒弃杂念，用你的心去‘看’。”
我咬紧牙关，努力驱赶脑海中的杂念，拼命集中精神。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十分钟，二十分钟…腿开始发麻。
“呵，泠姐，我看这小子不行啊。”一个戏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小七，他不知何时溜达了过来，手里抛玩着一个金属小球，“坐了半天，连个灵气毛都没引动，这资质…啧啧，比我家楼下看门的大爷还钝。”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羞恼和挫败感一起涌了上来。
“闭嘴，小七。”泠冷冷道，但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似乎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画修之道，本就艰难。千年未现，引灵法门也多有残缺。若实在无法静心引气…”泠顿了顿，“或许，你与画修一脉的缘分，也就止步于此了。洗墨，还来得及。”
洗墨？回到那个一无所有的绝境？
不！绝对不行！
巨大的不甘和恐惧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杂念！我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目光扫过放在一旁的画板包，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引灵？用意念去“看”去“吸”？我做不到！
但…我是画画的！我认识这个世界的方式，从来不是靠虚无缥缈的意念，而是靠眼睛！靠手！靠线条！靠色彩！
“泠…泠小姐！”我声音嘶哑，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能不能…让我试试别的办法？用我的…画笔？”
泠和小七同时一怔。
“画笔？”小七嗤笑，“你以为画画呢？”
泠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眼神锐利地盯着我：“你想做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挣扎着从蒲团上爬起来，不顾发麻的双腿，踉跄着冲到画板包前，手忙脚乱地抽出画板，夹上一张全新的素描纸，然后抓起一支削尖的HB铅笔！
没有颜料！只有最基础、最原始的铅笔和纸！
我死死攥着铅笔，像攥着一根救命稻草。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画！把那些该死的、看不见的“灵气”画出来！把它们捕捉到纸上！
我根本不知道“灵气”长什么样！但此刻，极致的压力和不甘，混合着昨晚甩出《星月夜》漩涡时残留的那一丝奇异感觉，驱使着我的手臂！
我闭上眼睛，不再试图去“感知”虚无的能量，而是将全部的精神，灌注到握着铅笔的手上！想象着笔尖就是我的触角，素描纸就是我的领域！我要在这片空白上，刻画出我所理解的“流动”与“力量”！
手臂猛地挥动！
嗤啦——！
铅芯划过纸张，发出尖锐而急促的声响！不是勾勒具体的形象，而是疯狂的、毫无章法的、带着某种宣泄般情绪的——排线！
一道！两道！十道！百道！
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高速摩擦、弹跳！我用尽全身力气，手腕高速抖动，像着了魔一样，在纸上疯狂地画着平行线！密集、短促、倾斜！如同狂风骤雨，如同奔涌的激流！
这不是在画画！这更像是在用铅笔进行一场绝望的搏斗！
小七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嘲笑：“哈哈哈！疯了！这家伙绝对是疯了！拿铅笔在纸上发羊癫疯呢？”
泠的眼神却骤然一凝！她的感知远比小七敏锐！她能清晰地“看”到，就在林墨那看似疯狂无意义的铅笔排线动作中，随着笔尖与纸张每一次急促的摩擦，周围空间中那些原本惰性、难以捕捉的细微灵气粒子，竟然被一种奇异的、源于他精神意志的“韵律”所扰动！
那些无形的粒子，开始被牵引！它们不再无序飘散，而是顺着铅笔划出的轨迹方向，一丝丝、一缕缕地汇聚过来，仿佛被无形的磁石吸引！
就在我手臂酸麻，几乎要脱力，排线动作即将停止的刹那——
嗡！
我的指尖猛地一热！
不是幻觉！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流，顺着我紧握铅笔的手指，沿着手臂的经络，逆流而上！这股暖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活性，所过之处，酸麻的手臂竟感到一丝舒缓和力量感！它最终汇入了我空空如也、一片死寂的小腹位置（丹田）！
虽然微弱如萤火，稍纵即逝，但那种真实的、被“注入”了某种能量的感觉，清晰无比！
排线动作戛然而止。
我喘着粗气，浑身大汗淋漓，茫然地睁开眼睛，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奇异的温热感。
然后，我的目光落在了素描纸上。
纸上没有具象的图案，只有一片狼藉、狂乱、几乎要划破纸背的密集排线，像一场风暴肆虐后的痕迹。
然而，就在这片混乱的线条风暴中心，几道最用力、最深刻的排线轨迹上，竟隐隐流转着一层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淡白色光痕！
如同铅笔线条本身在发光！
虽然微弱，但在光线并不算明亮的训练场里，却显得如此醒目！如同绝望的废墟中，倔强燃起的第一点星火！
小七的笑声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发光的素描纸，又看看我，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泠冰冷如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寒潭眼眸中，清晰地映出了纸上那几道流转的微光，以及我指尖尚未完全散去的、引动灵气后的微弱余韵。
她静静地看了几秒钟，然后，目光缓缓转向我，红唇微启，吐出了三个字：
“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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