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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鼻的松节油味混杂着颜料特有的油脂气息，成了我此刻唯一的安慰剂。我把自己反锁在租来的那间狭小公寓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昨晚那场荒诞恐怖的噩梦。
但怀里的冰冷触感和地上那滩早己干涸、却依旧刺目的白色颜料污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那不是梦。
《钟馗镇邪图》被我小心翼翼地摊开在唯一还算干净的小茶几上，借着台灯昏黄的光，我死死盯着画中钟馗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焦墨点就的瞳孔深处，似乎流转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幽光。“镇邪诛魅，心正则罡”八个古篆字，像烙印一样刻在我混乱的脑海里。
灵视？是那个古怪老头说的“灵视”让我看到了那种东西？还有那凭空出现的《星月夜》漩涡…我的画？我的颜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数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恐惧退去后，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迷茫和未知感攫住了我。我试图回忆昨晚甩出颜料时的感觉，那种疯狂、绝望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画笔、颜料…流淌了出去？
我颤抖着拿起一支新画笔，蘸了点群青颜料，对着空气，模仿昨晚的动作用力一甩。
颜料“啪嗒”一声，老老实实地糊在了对面的墙上，留下一个难看的蓝色污点。
什么也没发生。
挫败感袭来。为什么？难道昨晚只是绝境下的幻觉？或者…需要特定的颜料？特定的状态？我的目光再次投向《钟馗图》。
就在这时——
“笃、笃、笃。”
清晰而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轻易地刺破了房间内压抑的死寂。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张婶？不可能，她只会砸门叫骂。房东？昨天刚交了下个月（用仅剩的、原本给母亲买药的钱）的房租。会是谁？
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挪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站着一个女人。
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长风衣，衬得身姿挺拔如松。及肩的黑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冷冽如寒潭的眼眸。她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面容姣好却毫无表情，像一尊精致的冰雕。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背上斜挎着一个狭长的、用深灰色帆布包裹的物件，形状像…古琴？
她似乎察觉到我在窥视，那双冰冷的眸子精准地透过猫眼，与我的视线对撞！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我。
“开门，林墨。”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冷冽，带着一种命令式的口吻，穿透了薄薄的门板，“我知道你在里面。关于你昨晚在‘古槐巷’得到的东西，我们需要谈谈。”
古槐巷！就是古董街那条岔巷！她怎么知道？她是谁？！
巨大的危机感让我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我死死抵住门，声音干涩发紧：“你…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女人神色未变，只是微微侧头，对着身后说了一句：“小七。”
她身后空气一阵扭曲，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穿着嘻哈卫衣、嚼着口香糖的少年凭空显现出来！少年双手插兜，吊儿郎当，但眼神却锐利得像刀子，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我这扇破旧的防盗门，仿佛在看一个有趣的玩具。
“泠姐，跟这种小菜鸟废什么话？”少年小七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手指随意地在空中虚划了几下。
嗡——！
一股无形的巨力猛地撞在防盗门上！坚固的金属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向内凹陷出一个清晰的掌印！门锁发出“咔哒咔哒”的崩裂声！
我骇然失色，连连后退！这他妈是什么力量？！
“现在，可以开门了吗？”名叫泠的黑衣女子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只是拍掉了一点灰尘，“或者，你想让‘洗墨’的程序更粗暴一点？”
洗墨？！这个充满恶意和清洗意味的词让我浑身发冷。
门锁彻底崩坏。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
泠迈步走了进来，高跟鞋踩在满是灰尘和颜料污渍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与环境格格不入。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狭小凌乱的房间，最后定格在茶几上摊开的《钟馗镇邪图》上，眼神微微一凝。
小七像个幽灵一样跟在她身后，好奇地东张西望，目光落在我那堆蒙尘的画作上，吹了个轻佻的口哨：“哟，还是个搞艺术的？画得…嗯，挺抽象。”
泠走到茶几前，伸出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拂过《钟馗图》残破的边缘，指尖萦绕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淡青色微光，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果然…是‘画修’一脉的遗物，‘镇邪图’残卷。”她收回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随即目光如冰锥般刺向我，“林墨，你走运，捡到了它。但你也倒霉，因为它，你被卷进来了。”
“卷…卷进什么？”我喉咙发干。
“‘守墨人’与‘污墨者’的战争，以及…一个早己断绝的传承。”泠的声音毫无波澜，“画修一脉，擅以画载道，借天地灵韵，点墨成兵，挥毫镇邪。千年前因一场大祸，道统断绝，传承散佚。这幅《钟馗镇邪图》，便是画修核心传承的钥匙之一。”
我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画修？点墨成兵？难道昨晚那《星月夜》漩涡…？！
“而你，”泠的目光锐利如刀，“因为某种…奇特的契合度，被这幅残卷选中，开启了‘灵视’，甚至初步引动了画修之力。虽然微弱得可怜，但本质没错。”
她向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我几乎窒息：“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加入‘守墨人’。我们负责守护世间散落的‘墨宝’，对抗‘污墨者’，并尝试重建画修道统。你体内那点微末的画修灵力，我们会负责引导，并支付你…嗯，足以解决你目前困境的报酬。”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我桌上那张皱巴巴的医院催款单。
“第二，”她语气陡然转冷，空气中温度骤降，连光线似乎都暗了几分，“由我亲自出手，洗去你关于《钟馗图》和昨晚经历的所有记忆，抽走你体内那点可怜的灵力，让你回到那个…为房租和医药费发愁的‘普通人’生活。这个过程，叫做‘洗墨’。当然，可能会有一点点…后遗症，比如永久性的精神萎靡或者失忆片段。”
她身后的少年小七，配合地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指尖再次泛起危险的无形波动。
选择？这他妈叫选择？！
一边是卷入一个听起来就极度危险、光怪陆离的陌生世界；另一边是失去昨晚那匪夷所思的记忆和力量，回到那个绝望、贫穷、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深渊，眼睁睁看着母亲…
巨大的恐惧和挣扎撕扯着我。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我…我需要时间考虑！”我艰难地开口，试图拖延。
“时间？”泠微微挑眉，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弄的弧度，“给你十秒。十、九…”
冰冷的倒计时像丧钟一样敲响！
“八、七…”
我该怎么办？加入他们？这女人冷得像块冰，那少年更像个危险的疯子！不加入？被洗脑变成傻子？母亲怎么办？
“六、五…”
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视线扫过茶几上的《钟馗图》，画中钟馗那双怒目，仿佛正灼灼地盯着我！
“西、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昨晚那种被鬼脸扑面的极致恐惧感，毫无征兆地再次席卷而来！求生的本能和对力量的渴望，压倒了所有理智！
“我加入！”我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破音，“我选第一条！加入你们！”
倒计时戛然而止。
泠盯着我看了几秒，那双冰冷的眼眸里似乎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神色。她微微颔首：“明智的选择。” 身上的压迫感如潮水般退去。
小七也撇了撇嘴，指尖的危险波动消散，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嘟囔着：“切，没劲。”
泠走到窗边，唰地一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刺目的阳光瞬间涌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她背对着我，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起伏的冷冽：
“收拾一下。明天早上八点，楼下等我。你的‘画修’入门课，开始。”
“还有，”她微微侧头，余光瞥了一眼我桌上那碗早己冰冷的泡面，“下个月的房租，我付。”
说完，她不再看我，径首带着小七离开了公寓。留下我一个人，站在狼藉的房间里，沐浴在刺眼的阳光下，心脏还在疯狂跳动，手里紧紧攥着那支断了一截的画笔，掌心全是冷汗。
画修…入门课？
我看着地上那滩干涸的白色颜料，又看看茶几上那幅神秘冰冷的《钟馗镇邪图》。恐惧依旧存在，但绝望的深渊里，似乎真的被撕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了一丝…名为未知，却也蕴含着某种可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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