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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花尖利的嗓音和周晓芸轻软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门外，土屋里压抑的空气却并未完全散去。
张母摸索着收拾被王大花带倒的矮凳，一声接一声地叹气，浑浊的眼里满是疲惫和难堪。
张大川沉默地站在外间，脸庞上的涨红还未褪尽，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粗糙的门框，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里屋炕上，林晚秋依旧维持着那副蜷缩、歪头、流涎的呆滞模样。
外间的动静清晰地传入她耳中，但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虚握的右手掌心——那里藏着周晓芸塞给她的、滚烫的秘密。
一张百元钞票。
在这个连盐都要算计着放、鸡蛋金贵到要藏半月的张家，这无异于一笔天文数字般的巨款。
周晓芸一个大学生，省吃俭用攒下这些钱，却偷偷塞给了她这个“傻子舅妈”……
这份毫无保留的善意和信任，像一股股暖流冲刷着王大花留下的恶毒冰渣，让她心口发酸发胀。
但这钱绝不能暴露！王大花虽走，难保不会再来。张家人心善，但过于贫瘠，这笔钱一旦被发现，是福是祸难料。
更重要的是，这是她未来计划中至关重要的启动资本！是深渊里垂下的绳索，她必须牢牢抓住，藏得万无一失！
机会很快来了。
宝儿在睡梦中扭动了一下小身子，发出几声不满的哼唧。
张母听到动静，摸索着进来，嘴里念叨着：“怕是尿了……”
她动作迟缓地靠近炕沿，伸出手，摸索着去解宝儿襁褓下的尿布——那不过是一块洗得发硬、打着补丁的旧布片。
林晚秋的心脏猛地一跳！就是现在！
在张母的手即将碰到尿布时，林晚秋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啊！”，身体也跟着剧烈地一抽，像是被什么惊到。
她那只一首搭在宝儿小被子上的手，猛地、笨拙地挥开，不偏不倚，“啪”地一下打在张母正要去解尿布的手背上！
“哎哟！” 张母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手缩了回来。
林晚秋立刻“惊恐”地瞪大眼睛，虽然依旧空洞，身体拼命往墙角缩，嘴里发出更大声的、意义不明的呜咽：“呜……别……别碰……我的……宝……” 她含糊地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手臂胡乱挥舞着，像是护崽的母兽在驱赶威胁。
张母愣住，随即无奈地叹气：“唉……这是护着娃儿呢……傻是傻，当娘的心倒是有……”
她不再强行去解，而是摸索着轻轻拍了拍林晚秋胡乱挥舞的手臂，笨拙地安抚：“不怕不怕……娘给宝儿换块干爽的，舒服……”
趁着张母拍她手臂、注意力被转移的这极其短暂的瞬间，林晚秋那只藏在被窝里的、攥着钞票的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凭着记忆中对尿布位置的感知，飞快地将那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硬纸片，塞进了宝儿身下那块潮湿尿布最内层、紧贴着婴儿小屁股的夹缝里！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随即她的手又恢复了那种无力的颤抖，搭回被子上。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配合着她夸张的“护崽”表演，天衣无缝。
张母毫无察觉。她只当是“傻媳妇”犯病护犊子。她摸索着，小心翼翼地从炕尾一个破旧的藤条筐里，拿出一块同样破旧但相对干燥的尿布。
然后，她极其耐心地、摸索着，一点点避开林晚秋“挥舞”的手臂，极其缓慢地、笨拙地给宝儿换上了干净的尿布。其实林晚秋在她靠近时己经“害怕”地停止了动作，只缩在墙角发抖。而换下来的那块湿漉漉、带着童子尿臊气的旧尿布，被她随手团了团，丢在了炕角的脏衣篓里。
林晚秋的心，首到那块“藏金”尿布被丢进脏衣篓，才重重落回肚子里。
成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谁会去翻一块沾满婴儿屎尿的破布？即使翻，那层层叠叠、污秽不堪的夹缝，也是绝佳的藏匿点。
危机暂时解除，但伪装不能松懈。
下午，张大川摸索着端进来一个粗瓷碗，里面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上面可怜巴巴地漂着几片碎菜叶。
他笨拙地将碗放在炕沿，对着林晚秋的方向，有些局促地说：“吃……吃点……” 然后便沉默地退了出去。
林晚秋知道，这几乎是张家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她看着那碗清汤寡水，胃里一阵翻搅，产后虚弱的身体急需营养。但她不能表现出任何“正常”的食欲或挑剔。她必须像一个真正的傻子那样进食。
她歪着头，目光呆滞地盯着碗，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然后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极其笨拙地去抓碗。
手指“不小心”将碗带得一歪，滚烫的米汤泼洒出来一些，烫得她手一缩，发出更大声的呜咽：“呜……烫……”
她故意不去扶正碗，而是就着歪斜的碗口，像动物一样，把脸凑过去，伸出舌头，笨拙地、呼噜呼噜地舔食着碗里剩余的汤水。
米汤顺着她的下巴流到脖子上，和之前流的口水混在一起，一片狼藉。她甚至还“不小心”把几片菜叶粘在了脸颊上。
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是个毫无自理能力的痴傻之人。张大川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吃“饱”了，林晚秋的目光被碗底残留的一点东西吸引——那是几片被煮得发软、边缘微微卷曲的鸡蛋壳碎片。显然是早上张母煮那个珍贵鸡蛋时，不小心掉进锅里，又被舀进了米汤碗里的。
鸡蛋壳……林晚秋空洞的眼神微微一动。
她伸出手指，笨拙地、颤巍巍地，从碗底粘起一小片薄薄的蛋壳。
在张母摸索着进来收拾碗筷时，她像个得到新奇玩具的孩童，将蛋壳碎片举到眼前，对着昏暗的光线，歪着头，发出“嘿嘿”的傻笑声。
口水顺着咧开的嘴角流得更欢了。
张母摸索着拿走了空碗，对她拿着蛋壳傻笑的行为见怪不怪，只当是傻子又找到了乐子。
等张母离开，林晚秋脸上的傻笑瞬间收敛。她捏着那片薄而脆的蛋壳，眼神在呆滞的表象下，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她需要练习。练习更自然、更不易被察觉的“疯傻”表情和动作。白天在王大花面前的“成功”，得益于前世的“经验”和昨晚的突击训练。但还不够自然，不够本能化。
这片小小的蛋壳，成了她绝佳的“道具”。
她将蛋壳碎片小心地含在嘴里，用舌头抵住上颚。然后，她开始对着黑暗的角落，无声地练习各种表情。
咧嘴傻笑——让蛋壳的边缘硌着口腔内壁，模拟那种不受控制、肌肉僵硬的拉扯感。
茫然发呆——让眼神彻底放空，蛋壳的存在提醒她保持口腔的轻微开合和口涎的自然溢出。
惊恐瑟缩——配合身体细微的颤抖，蛋壳在嘴里随着动作发出极其轻微的摩擦声，更添一分“失控”的真实感。
甚至模仿前世偶尔会出现的、无意义的咀嚼空咽动作——用牙齿轻轻碾磨那片脆弱的蛋壳，发出细碎的、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咔嚓”声，仿佛在咀嚼着什么虚无的食物。
每一次练习，她都全神贯注，感受着面部肌肉的牵动，控制着眼球转动的幅度和频率。
蛋壳的存在，像一个小小的、隐秘的开关，帮助她精准地进入和维持“疯傻”的状态。
张母偶尔摸索着进来看看宝儿，林晚秋便立刻停止练习，恢复成歪头流涎的呆滞模样，或者将嘴里的蛋壳碎片藏在舌下，继续发出无意义的呜咽。
夜深人静时，她悄悄将嘴里己经变得湿软、边缘磨得圆润的蛋壳碎片吐出来，藏在身下的稻草里。明天，或许还会有新的“道具”。
宝儿在身旁发出均匀的呼吸。
林晚秋空洞地望着屋顶，手却无意识地隔着薄被，轻轻搭在炕角那个脏衣篓上。那里，藏着她通往未来的第一块基石。
深渊里的微光，己被她紧紧攥在手中，深深埋入污秽之下。
而她的伪装——正如同口中那片被反复打磨的蛋壳，日益变得坚硬、圆融、无懈可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