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风裹着细雪灌进半开的窗,苏菲指尖捏着那张泛黄的素描,纸页边缘还留着被揉皱的褶皱,像极了李德当年藏在西装口袋里的忐忑。婴儿床里的念安正抱着那床绣着鸢尾的襁褓蹬腿,干枯花茎上的银线在落地灯下晃出细碎的光斑,忽然让她想起昨夜老宅老太太往襁褓里塞花时,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按了三下——和李德戴婚戒时敲的节奏一模一样。
“该给念安换药膏了。”李德抱着温热的药罐推门进来,袖口还沾着外头的雪粒,“陈叔说老宅后园的鸢尾花全开了,连冻裂的石缝里都冒出了花骨朵,管家们裹着棉大衣在花田里打转,说这辈子没见过腊月飞雪里开花的鸢尾。”他蹲下身替念安掀开襁褓,婴儿掌心淡青色的胎记在雪光里泛着微光,像朵即将舒展的花苞,“你母亲当年绣在绢帕上的鸢尾,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纹路?”
苏菲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围巾,穗子上的银线早己磨得发亮,此刻正和襁褓上的银线在风里轻轻相触。她转身从衣柜深处翻出那个漆盒,里头躺着半枚鸢尾花玉佩——李德腕间的另一半此刻正贴在他心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十年前巷口的阳光忽然漫进记忆:穿白衬衫的少年蹲在她面前,指尖捏着半块鸢尾糖,糖纸上的花纹和母亲围巾上的刺绣分毫不差。
“你看这个。”李德忽然指着念安掌心的胎记,药棉擦过皮肤时,孩子咯咯笑出声,胎记边缘竟浮现出细窄的金边,像被晨光吻过的花瓣,“昨夜抱着他站在老宅台阶上,雪落在胎记上忽然就化了,一圈圈晕开,像极了我小时候在母亲绢帕上见过的鸢尾花图腾。”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张褪色的照片,边角卷着毛边,“这是母亲临终前给我的,说等遇见掌心有鸢尾胎记的人,就把半块玉佩交给她——原来不是胎记,是花神早就种下的记号。”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女人,左边的抱着襁褓,右边的手腕上缠着和苏菲母亲同款的围巾,后园的鸢尾花在她们身后开得正盛,花瓣上沾着的露水像未说完的蜜密。苏菲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蹲在巷口给流浪猫包扎时,少年递来的创可贴上除了小太阳,还有半朵用红笔画的鸢尾花,花瓣尖端缺了一角,如今正和她颈间玉佩的缺口严丝合缝。
“那天你捡走的鸢尾糖纸,我夹在日记本里整整十年。”李德忽然从书架深处抽出本泛黄的笔记本,塑料封皮上还贴着褪色的糖纸,花纹边缘被手指得发亮,“你看这里,”他翻开某页,潦草的字迹里夹着干枯的鸢尾花瓣,“‘小太阳把半块糖分给了猫,自己舔着糖纸笑,我想把兜里的另一块给她,却紧张得掉在地上——原来她不是不要糖,是想要糖纸’。”
窗外的雪忽然停了,一束阳光穿过云层,恰好落在念安掌心的胎记上。苏菲看见那抹淡青正渐渐转暖,像被春风拂过的花苞,边缘的金边越来越清晰,竟真的勾勒出鸢尾花的轮廓。李德腕间的银链滑落在桌面,半枚玉佩和她颈间的另一半相撞,发出清浅的“叮”声——十年前巷口的相遇,十年后雪天的重逢,原来所有的巧合都是命运早织好的网,用鸢尾花做结,用银线穿连。
“陈叔刚才又来电话了。”李德忽然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敲了三下——摩斯密码的“爱”,这次她终于听懂了,“老宅的管家在鸢尾花根下挖到个铁盒,里头是两块半旧的绢帕,一块绣着未开的鸢尾,另一块边缘绣着小太阳,中间用银线缝着半句话:‘花开时,孩子该回家了’。”他忽然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声音里带着哽咽,“原来母亲们当年被分开时,就把重逢的线索埋进了花根,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雪融花开。”
婴儿床里传来念安奶声奶气的呢喃,苏菲转身望去,孩子正举着襁褓上的鸢尾花晃悠,干枯的花茎忽然抖落几片花瓣,落在床头的笔记本上——恰好补上了李德当年画的那半朵鸢尾。她忽然想起婚礼那天,李德替她戴戒指时,西装口袋里露出的半角糖纸,原来从相遇的第一面起,他就把所有的心事都藏进了鸢尾花的纹路里,等她沿着花香,一步步走到他身边。
暮色漫进书房时,苏菲忽然看见窗外的老树上落了只蓝紫色的鸟,爪子上缠着根银线,线头坠着半朵沾雪的鸢尾花。李德抱着念安走到她身边,男人的体温透过衬衫传来,和十年前巷口那个递创可贴的少年,体温竟一模一样。念安忽然伸手去抓窗外的花,掌心的胎记在暮色里闪了闪,像朵终于绽放的鸢尾,花瓣上的雪水滚落,滴在李德腕间的银链上——那是母亲们藏在花根下的,关于重逢的,最温柔的密码。
“下周末带念安去老宅后园吧。”苏菲指尖划过李德腕间的银链,两枚玉佩在暮色里映出完整的鸢尾花,“母亲们种的鸢尾花,该让孩子看看了。”她忽然想起画纸上少年发抖的指尖,想起婚礼上那三下轻敲,想起襁褓上的银线和围巾的穗子,原来所有未说出口的爱,都藏在鸢尾花的花期里,等着雪融的那天,被晨光一一点亮。
念安忽然咯咯笑出声,掌心的胎记在最后一缕阳光里完全舒展,像朵真正的鸢尾花,花瓣上的纹路和老宅后园里新开的花,分毫不差。李德低头看着孩子,又看看身边的苏菲,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鸢尾花会记住所有未说的心事,等花开时,该重逢的人,自然会沿着花香,找到彼此。”
窗外的风又起了,却带着丝丝暖意,像春的前奏。苏菲靠在李德肩上,听着念安的呢喃,看着腕间交叠的银链,忽然明白:原来命运早就在他们掌心种下了鸢尾花的种子,用二十年的时光等一场雪融,等花开时,所有的羁绊,都成了最温柔的重逢。
雪粒打在窗台上,却不再寒冷。书房的落地灯下,三个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朵盛开的鸢尾花,花瓣边缘泛着金边,那是晨光与雪的私语,是母亲们藏在花根下的,关于爱与重逢的,永不凋零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