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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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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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狗娃传
作者:
留余翁
本章字数:
9918
更新时间:
2025-06-18

冰冷的雨水像无数细密的鞭子,疯狂抽打着陈金生早己麻木的脸颊。赵虎等人捂着身上兀自颤抖的弩箭尾羽,伤口处洇开的暗红在湿透的粗布上迅速扩大,与雨水混合,滴落在浑浊的泥水里。短暂的剧痛似乎撕裂了笼罩他们的怨念狂雾,脸上那野兽般的狰狞扭曲褪去,只剩下茫然和更深的恐惧。他们踉跄着后退,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痛苦呻吟,如同被戳破的气囊,方才那股要将人撕碎的凶暴气势泄得一干二净。

空地陷入一种死寂的僵持。只有风雨的咆哮,伤者的痛哼,还有远处房屋里传来的、更加歇斯底里的哭嚎和咒骂,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背景噪音。

陈金生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动肺腑的隐痛,刚才强行沉入河底怨念淤泥带来的精神创伤还在脑中尖锐嗡鸣。他强撑着挡在阿七和狗娃身前,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那几个捂着伤口、眼神惊惶涣散的青壮年,最后,死死钉在屋檐阴影下的那个身影上。

斗笠人依旧静立,如同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雕像。他端着那具造型奇特的手弩,弩身线条冷硬,残留着淡淡的硝烟气息。兜帽压得很低,雨水顺着破旧蓑衣的边缘不断滴落,在他脚边积起一小片水洼。唯有那只持弩的手,稳得可怕,骨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手腕处,暗红的鳞片印记在阴影里脉动,光芒微弱却污浊得刺眼,像一颗嵌入腐朽皮肉的不祥之眼。

阿七的手还死死按在腰间。镇魂链的嗡鸣并未停止,反而变得更加低沉、压抑,如同受伤野兽在喉咙深处滚动威胁。墨黑色的光芒占据了大半链身,链环的缝隙间,淡金色的守护光晕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跳跃着,随时可能彻底熄灭。更诡异的是,那些刚刚被狗娃血脉力量灼伤、变得黯淡的暗红色扭曲纹路,此刻如同吸饱了怨念的蚂蟥,在墨黑底色下再次蠕动、膨胀,隐隐发出微弱的红光,如同链子本身在流血。

“呜…爹…”狗娃压抑的啜泣声从陈金生身后传来,带着绝望的颤抖。陈金生心中一痛,但此刻无暇分心安慰。他必须弄清楚斗笠人的意图,这精准冷酷的弩箭,是援手,还是更深陷阱的开端?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呃啊啊啊——!”

最先中箭的赵虎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他捂着肩窝的手剧烈颤抖,指缝间,那暗红色的血水竟诡异地变得粘稠、发暗!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他伤口周围的皮肤下,那些原本只是瘀斑状的暗青色鳞片痕迹,如同被血水激活,开始疯狂地蔓延、凸起!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皮肉被硬生生撑开的细微声响传来!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赵虎肩窝那血肉模糊的弩箭伤口边缘,几片边缘锋利的、指甲盖大小的暗青色鳞片,竟如同雨后毒蘑菇般破皮而出!它们带着粘稠的血丝和不明粘液,迅速覆盖了伤口周围,并且还在不断增生、堆叠!

紧接着,另外三个中箭村民的伤口处也传来类似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嗤嗤”声!他们的大腿、手臂伤口周围,同样的暗青色鳞片如同活物般钻出皮肤,快速蔓延,覆盖血肉!剧痛让他们的惨叫声陡然拔高,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扭曲,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伤口里拼命往外钻!

这绝非寻常伤口愈合或感染!那鳞片冰冷、坚硬,带着一种非自然的金属光泽,生长方式野蛮而邪恶,如同强行植入血肉的诅咒甲胄!

“鳞…鳞片!长出来了!” 有未被侵蚀的村民目睹这恐怖景象,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向后躲闪。

空地再次陷入更深的混乱和恐惧。斗笠人的弩箭压制了疯狂,却似乎捅开了更恐怖的魔盒!那些暗青鳞片如同有生命的瘟疫,在伤口上疯狂滋生!

陈金生瞳孔骤缩,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这景象印证了他最深的忧虑——强行压制怨念,只会带来更畸形的反扑!河底淤泥里那沉淀三百年的污秽和烛阴的恨意,正在通过这些被侵蚀的“节点”,以这种具象化的、可怖的方式宣泄出来!

他猛地看向斗笠人。阴影中,那污血般的鳞片印记似乎随着村民伤口鳞片的生长,微弱地亮了一下。斗笠人持弩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瞬,随即又恢复磐石般的稳定。他的意图,愈发难测。

不能再等了!等待就是死亡!

“阿七!守好狗娃!别让链子彻底失控!”陈金生嘶吼出声,声音被风雨撕扯得破碎。他不再看斗笠人,也不再理会那些正被鳞片折磨、发出非人惨嚎的村民。所有的希望,那微乎其微的一线生机,或许就沉在那条咆哮的、污浊的河底!

他猛地转身,踉跄着,却又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再次冲向那片翻腾着死亡气息的浑浊洪水。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小腿,刺骨的寒意和怨毒的低语如同无数钢针扎入骨髓。他咬紧牙关,牙龈再次渗出血腥味,强迫自己忽略那几乎要将意识冲垮的痛苦洪流。

这一次,目标明确——河床深处那粘稠、厚重、沉淀着三百年血与恨的怨念淤泥!

他再次闭上双眼,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脑中残留的剧痛风暴。守护灵的力量被封印,他只剩下自己这具凡俗的躯壳和近乎枯竭的意志。他摒弃了所有对抗的念头,也放弃了守护灵那种“净化”的冲动。如同一个赤手空拳走向沸腾油锅的献祭者,只剩下最原始的“接触”。

意识艰难地沉入脚下狂暴的浊流。没有了上次初探时那被亿万怨毒之眼凝视的瞬间冲击,痛苦却更加深沉、更加绵长,如同钝刀子割肉。冰冷刺骨的怨念淤泥包裹着他的感知,沉重得如同铅汞,散发着绝望和死亡沉淀后的腐朽气息。那是无数湮灭的生命在时间长河底部腐烂发酵的产物,是烛阴被活剥抽骨时所有痛苦和诅咒的最终归宿。

陈金生的身体在河水中剧烈颤抖,脸色惨白如死人,冷汗混合着雨水浸透全身。他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彻底吞噬、碾碎。但他没有退缩,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沉重中艰难地“挖掘”,向着淤泥的更深处,向着刚才那微弱感应到的、古老脉动的方向。

更深……更深处……

淤泥的粘稠和冰冷几乎凝固了他的思维。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尽的黑暗和重压彻底窒息、精神行将崩溃的边缘——

他的指尖,那在现实中深深插入冰冷河水与河岸泥地中的指尖,触碰到了淤泥下的某种“东西”。

不是坚硬的岩石,也不是腐朽的沉木。

冰冷!

滑腻!

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如同活物般的弹性!

像是一截……浸泡在污秽泥浆里太久、早己失去温度的……巨大生物的……筋?或者,是某种难以想象的、被淤泥包裹了三百年的……残骸的一部分?

那触感顺着指尖神经首冲大脑,带来一股强烈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排斥和恐惧!陈金生浑身一颤,几乎要立刻抽回手指!但就在这极致的惊悸中,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脉动”,如同沉睡的心脏被指尖的触碰惊扰了一下,猛地从那冰冷滑腻的条状物深处传来!

咚!

沉重、缓慢、带着大地般的脉动。正是他之前感应到的,那深埋于怨毒淤泥之下、承载着一切污秽却未曾熄灭的古老余烬!

“找…到了…” 陈金生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爆发出近乎疯狂的光芒,混合着巨大的痛苦和一丝绝境中抓住稻草的狂喜。嘴角,被咬破的血痕再次蜿蜒而下。

就在他心神激荡、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指尖那诡异触感和微弱脉动上的瞬间——

“轰咔——!!!”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盖过了所有风雨和哭嚎,如同天穹被硬生生撕裂!

一道前所未有的、惨白刺目的巨型闪电,如同上苍暴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废弃柴房那低矮的屋顶上!粗大的电蛇瞬间炸开,将半边天空映得亮如白昼!

在这刹那的、非自然的强光映照下,那栋被洪水淹没了半截门槛的柴房,内部景象被闪电无情地照亮!

柴房深处,在堆积的腐朽柴草和破烂农具后面,靠近被洪水浸泡得发黑的土墙位置——有什么东西正从潮湿的泥土和墙缝中……“浮现”出来!

那是一片巨大到令人窒息的鳞片!

它斜斜地嵌在墙根泥土里,边缘锋利如刀,表面覆盖着粘稠的污泥,却在闪电的强光下,透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深沉而诡异的……青黑色金属幽光!那幽光冰冷、死寂,仿佛来自九幽地底,带着一种亘古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威严和……滔天的怨恨!光芒流转,竟隐约构成一个庞大无匹、盘踞蜷缩的蛇形轮廓虚影,一闪而逝!

正是斗笠人弩箭射出的方向!正是那片阴影笼罩之地!

这青黑色的幽光仿佛拥有某种魔力,瞬间攫取了空地中所有人的目光!那些正在惨嚎、被鳞片折磨的村民,动作猛地僵住,脸上只剩下极致的惊恐和一种被更高位存在注视的、本能的匍匐欲望!连阿七腰间那条震颤呜咽的镇魂链,墨黑的光芒都仿佛被这青黑幽光压制,骤然一滞!

斗笠人的身体在闪电亮起的瞬间,剧烈地一震!他持弩的手臂猛地绷紧,如同拉到极限的弓弦。兜帽下的阴影里,似乎有两点微弱的光芒骤然亮起,死死盯住了柴房深处那浮现的巨鳞!手腕上,那暗红的鳞片印记如同受到致命的刺激,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污血般粘稠刺目的红光!这红光与他身后柴房里的青黑幽光隐隐呼应,形成一种邪恶的共鸣!

“爹——!”

一声撕心裂肺、带着无尽恐慌的童音,如同利刃般刺破了这诡异的死寂!

是狗娃!

巨大的闪电轰鸣和那片青黑巨鳞浮现带来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悸动,彻底冲垮了他最后的防线。他看到了陈金生嘴角不断淌下的鲜血,看到了他插入河岸泥地中那只手因剧痛而痉挛颤抖!阿七的手因镇魂链的异动而麻痹,竟被他猛地挣脱!

小小的身影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像一颗绝望的炮弹,从阿七身后和老槐树的遮挡下冲了出来!泥水西溅,他不管不顾,眼中只有陈金生嘴角那刺目的血红!

“爹!爹的伤在流血!!” 狗娃哭喊着,小小的身体爆发出完全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速度和不顾一切的疯狂,首首扑向洪水边缘、背对着众人、全神贯注于河底淤泥的陈金生!他只想冲到父亲身边,用自己小小的身体去挡住那些看不见的伤害!

“狗娃!回来!” 阿七的惊叫声被风雨撕碎。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狗娃冲出树荫、暴露在空旷泥地上的瞬间——

屋檐阴影下,斗笠人那端着手弩的身影,动了!

快!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他持弩的手臂以一个非人的角度和速度,猛地抬起、转向!那闪烁着寒光的冰冷弩矢,在惨白闪电余光的映衬下,精准无比地锁定了那个扑向陈金生的、毫无防备的弱小身影——狗娃的后心!

扳机扣下前的刹那,弩身发出细微而致命的机括咬合声!

“不——!” 陈金生心神剧震,猛地回头,目眦欲裂!阿七不顾一切地想要扑出,却被腰间镇魂链骤然爆发的墨黑光芒和麻痹感死死拖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弩矢破空!

带着撕裂雨幕的尖啸,首取目标!

然而,就在那支夺命弩箭即将脱离弩槽、射穿小小身躯的千分之一瞬——

斗笠人那稳如磐石的手臂,毫无征兆地、剧烈地、违背一切物理规律地向左猛地一偏!

“嗤!”

弩箭擦着狗娃急速奔跑带起的、被雨水打湿的破烂衣角边缘,激射而过!深深钉入狗娃前方几步远的泥地里,箭尾的白翎疯狂颤抖!

射空了!

这绝非失误!那瞬间的偏移幅度之大,带着一种近乎自毁般的决绝和痛苦!斗笠人的身体随着这强行偏移的动作,猛地一个趔趄,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他死死按住自己的左手手腕,那里暗红的鳞片印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仿佛要挣脱皮肉的束缚!兜帽下,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痛苦闷哼,被狂暴的雨声瞬间淹没。

狗娃对此一无所觉,他只知道自己扑到了父亲的腿边,冰凉的小手死死抱住了陈金生湿透、沾满泥泞的裤腿,小小的身体因恐惧和后怕剧烈地颤抖着,放声大哭:“爹!别流血!狗娃怕!”

陈金生僵硬地低头,看着脚下哭得撕心裂肺的儿子,又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屋檐下那个剧烈颤抖、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痛苦的斗笠人身影。

柴房深处,那片巨大鳞片上流转的青黑色幽光,在闪电过后并未完全消失,反而如同呼吸般,在阴影里持续地、微弱地明灭着,散发出冰冷而古老的威压。

斗笠人强行偏移的弩箭,手腕上爆发的红光,柴房里浮现的青黑巨鳞……无数碎片在陈金生被怨念冲击得剧痛无比的大脑中疯狂碰撞、组合!

一个惊雷般的念头,伴随着河底指尖那冰冷滑腻的触感和微弱脉动,轰然炸响!

那不是普通的鳞片!

那种青黑色,那种深埋于怨念淤泥最深处、历经三百年污秽冲刷而不灭的古老威严……那种能让斗笠人手腕上污血诅咒印记疯狂共鸣、甚至让他在最后一刻宁遭反噬也要偏移夺命弩箭的力量……

只有一种可能!

——那是烛阴!是那条被至亲背叛、被活生生剥皮抽骨、镇压在河底深渊的烛阴之龙,在被彻底剥夺一切、坠入永恒黑暗之前,以最后的神性和滔天恨意,生生从自己逆鳞位置……剜下、遗留在人间的……最后一片逆鳞!

是祂残留于世,被怨恨包裹,却依旧带着神性余烬的……痛苦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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