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城驿馆,专为安置金国使团而设的院落,此刻却笼罩在一片死寂的惊惶之中。白日的宫门惊魂,鄂王岳飞如同杀神般徒步追杀万夫长完颜突合速三十余里的恐怖场景,早己如同瘟疫般传遍了整个使团。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扬的铁浮屠骑士们,此刻如同霜打的茄子,围坐在篝火旁,沉默不语,脸上写满了后怕和屈辱。完颜突合速更是如同惊弓之鸟,将自己反锁在驿馆最深处、守卫最森严的房间内,门窗紧闭,灯火通明。他换下了那身沾满污秽的貂裘,裹着厚厚的毛毯,却依旧无法驱散骨髓里透出的寒意,握着金杯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琥珀色的美酒洒了一身。
岳飞那双赤红如血、充满了刻骨仇恨的眼睛,如同梦魇般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那一声“滚回去告诉粘罕老狗!岳飞在此!等他来战!”的怒吼,如同惊雷,至今还在他耳畔轰鸣。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过死亡,也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那个被他们蔑称为“南蛮”的国度,己经孕育出了何等可怕的复仇之魂!
“废物!都是废物!”完颜突合速猛地将金杯砸在地上,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低吼,发泄着内心的恐惧和羞愤。他带来的百名精锐,竟被岳飞一人一喝所震慑!奇耻大辱!他仿佛己经看到粘罕大元帅得知此事后那暴怒的铁青脸色,自己回去后,恐怕…
“呼——!”
一阵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阴风,毫无征兆地刮过院落,发出呜咽般的怪响。院落中燃烧的几堆篝火猛地摇曳起来,火苗被压得极低,发出“噼啪”的爆响,光线骤然暗淡,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如同鬼魅般张牙舞爪。
守在院中和门口的几名金兵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紧了紧衣甲,警惕地西下张望。深冬的夜晚格外寂静,只有风声和火焰的噼啪声。
完颜突合速房间内,灯火也诡异地摇曳了一下。他烦躁地抬起头,正想呵斥守卫看好门窗——
“哐当!哐当!”
他房间那两扇厚重的、从里面闩死的雕花木窗,竟在没有任何外力触碰的情况下,猛地自行洞开!冰冷的夜风如同潮水般汹涌灌入,瞬间吹灭了屋内大半的烛火!房间内光线骤暗,只剩下角落一盏气死风灯发出微弱昏黄的光芒,将家具的影子拉得老长,扭曲晃动,如同择人而噬的怪兽。
“谁?!”完颜突合速头皮瞬间炸开,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猛地跳起,下意识地去抓放在枕边的弯刀。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只见那洞开的窗户处,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飘”进了一个人影!
不!那根本不像一个活人!
来人全身笼罩在一件残破不堪、沾满暗红色污迹(模拟干涸血迹)的金军制式铁甲之下!那铁甲多处破损变形,露出下面同样染血的、破烂的皮袄。更恐怖的是他的面容——被一层厚厚的、如同死人肌肤般惨白的粉末覆盖,双眼部位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嘴角却用猩红的颜料画出一个咧到耳根的、极其夸张诡异的笑容!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那张脸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呃…嗬嗬…”一阵如同破风箱拉动、又像是喉咙被割断后漏气的、非人的、极其凄厉痛苦的呻吟声,从那“鬼影”咧开的猩红嘴角中发出,在死寂的房间内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啊——!鬼!鬼啊!!”完颜突合速的神经本就绷紧到了极致,这突如其来、超越他理解极限的恐怖景象,瞬间摧毁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不似人声的尖叫,手中的弯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如同烂泥般下去,胯下再次一热,腥臊之气弥漫开来!
那“鬼影”对完颜突合速的崩溃视若无睹,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无声无息地“飘”到了房间中央那张摆放着酒肉的桌案前。它伸出同样涂抹着惨白粉末、指甲漆黑如墨的“手”,沾满了桌上切肉的匕首上残留的、尚未凝固的牲畜鲜血。
然后,它俯下身,用那染血的“手指”,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一笔一划,缓慢而清晰地书写起来。暗红的血液在深色的桌面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形成八个巨大的、歪歪扭扭却充满戾气的汉字:
“过河者死!北望必诛!”
每一个字,都仿佛用无数宋金将士的亡魂书写而成,散发着冲天的怨气和杀意!
写罢,那“鬼影”猛地抬起头,那双黑洞洞的“眼睛”仿佛穿透了空间,死死“盯”住了瘫在地上、屎尿齐流、抖如筛糠的完颜突合速!
“嗬嗬…嗬啊——!!!”
又是一声凄厉无比、仿佛蕴含了无尽痛苦与诅咒的尖啸,猛地从它口中爆发!那声音尖锐刺耳,如同无数冤魂在齐声哭嚎,又如同金铁摩擦,狠狠刮过人的耳膜和神经!
“砰!”
尖啸声中,房间角落那最后一盏气死风灯也骤然熄灭!整个房间彻底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完颜突合速彻底崩溃了,在黑暗中发出绝望的哀嚎,双手胡乱挥舞,仿佛有无形的恶鬼在撕扯他的灵魂。
院外的金兵被房间内传出的凄厉尖叫和那恐怖的非人嘶吼惊动,纷纷拔刀冲了进来。当他们点燃火把,照亮房间时,只看到他们的万夫长大人如同疯魔一般蜷缩在墙角,屎尿糊了一身,眼神涣散,口中不停地胡言乱语:“鬼…血字…过河者死…北望必诛…岳爷爷饶命…饶命啊…” 而桌面上,那八个用鲜血写就的大字,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刺目,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凶煞之气!
消息如同瘟疫般在金国使团中蔓延开。本就因白日之事士气低落的使团,此刻更是被这“厉鬼索命”、“血字诅咒”的恐怖事件彻底笼罩在绝望的阴影之下。“宋军有鬼神相助”、“岳飞乃杀神转世,可通幽冥”的流言在惊恐的金兵中飞速传播。无人再敢停留在这座如同鬼蜮般的驿馆,更无人敢再提什么岁币、缚送宰相!
次日天刚蒙蒙亮,金国使团便如同丧家之犬,仓皇收拾行装,护卫着精神彻底崩溃、时而痴傻傻笑、时而惊恐尖叫的完颜突合速,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应天城,头也不回地朝着北方亡命奔逃。来时趾高气扬,去时惶惶如丧家之犬,只留下那八个血淋淋的大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深深刻印在每个金兵的心头,也随着他们的逃亡,带回了金营,带给了粘罕。
“过河者死!北望必诛!”
这八个字,如同凛冬的寒风,提前吹向了黄河北岸,在金军大营中,悄然种下了恐惧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