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渐歇,虽然凛冬未过,但京城的上空,却难得地透出了一丝久违的阳光。然而,这微弱的光芒,却无法驱散梁府内萦绕的压抑和冷漠。寿宴风波的余韵,仍在无形中影响着府中的每一个人。
唐氏被禁足,梁成云怨毒难消,而梁冠书,则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默。他不再频繁召见心腹商议,每日上朝下朝,回家后便一头扎进书房,不见外客,连同僚间的应酬也推辞了不少。他似乎在消化寿宴带来的冲击,也在权衡着某些利弊。
然而,就在这份僵硬的氛围中,梁府却破天荒地派人,给竹溪苑送来了一批“特殊”的物品。
那是一个晴朗的上午,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户,在竹溪苑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梁成风正盘膝坐在简陋的床榻上,内视着体内不断壮大的灵气。经过这几日的修炼,以及吸收了部分“蚀骨散”残留的灵力,他的修为,己经从练气一层稳步迈入了练气二层。虽然离他仙尊的境界依旧遥远,但每一点进步,都让他感到由衷的喜悦和踏实。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大少爷,有访客。”看守的下人恭敬地禀报。
梁成风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他起身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管事,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手里抱着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还提着一个小小的钱袋。
“大少爷安好。”那管事满脸堆笑,态度恭敬得有些过分,与之前那些对他爱答不理的下人判若两人。
“何事?”梁成风淡淡地问。他知道,这定然是梁冠书的指示。
“是这样的,大少爷。”管事谄媚地搓着手,指了指小厮手中的东西,“老爷吩咐,大少爷离家多年,衣物恐怕不合身,特命小的送来几件新制衣袍。还有,大少爷在外游历辛苦,这是老爷赏赐的一些零用银两,让大少爷好生养病,莫再生事,万事以和为贵。”
管事的话语,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也带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施舍。那几件衣袍,用料考究,是上好的丝绸,颜色虽不鲜亮,但裁剪得体,款式新颖。那钱袋拿在手里也沉甸甸的,显然不是小数目。
这无疑是梁冠书回归后,第一次主动对梁成风表现出“关怀”。虽然这关怀带着浓厚的上位者姿态,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但对于一个曾经被视为弃子的儿子来说,这己经是前所未有的“温情”了。
管事和两个小厮殷勤地将东西放下,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待梁成风的反应。他们以为梁成风会激动、会感激,甚至会因此而软化态度。
然而,梁成风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些衣物和钱袋,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能穿透这些表面的馈赠,看到其背后隐藏的复杂和算计。
新衣,银两,还有那句“好生养病,莫再生事,万事以和为贵”。
他想起三年前,他被逐出梁府时的狼狈与绝望。那时的他,身无分文,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甚至连性命都朝不保夕。那时,梁冠书在哪里?他的“关怀”又在哪里?那时,他得到的只有冷漠、训斥和无情的抛弃。
他想起生母弥留之际,梁冠书连看都不看一眼,只顾着与唐氏你侬我侬。他想起唐氏是如何一步步蚕食生母留下的基业,又是如何明目张胆地克扣他的用度,甚至派人对他下毒。
而现在,在他揭露了真相,在他展现出不再任人宰割的锋芒之后,这些迟来的“关怀”便送上门来了。
这哪里是父子温情,分明是上位者的权衡和试探,是试图用一点微薄的利益,来安抚他,让他不要再给梁府惹麻烦。这是一种交易,而不是亲情。
梁成风的目光,缓缓从衣物和钱袋上移开,落在那位管事身上。
“这些东西,我用不上。”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管事愣住了。他从未想过梁成风会是这种反应。按照他的经验,像梁成风这种被冷落多年的少爷,只要给点甜头,就会感恩戴德,听话懂事。
“大少爷,这…这是老爷的一番心意啊。”管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试图劝说。
梁成风摇了摇头,没有多余的解释。他只是伸出手,指了指地上的衣物和钱袋,示意管事:“原样带回。”
管事僵在那里,不知所措。这要是原样带回去,梁冠书肯定会发怒。
“大少爷…您这,这让小的如何向老爷交代?”管事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梁成风的眼神变得有些冰冷。
“告诉父亲,”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的心意,孩儿心领了。但这些东西,我用不上。”
他没有说“不需要”,而是“用不上”。这意味着,梁冠书所给的,与他所求的,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他要的,不是施舍,而是公道,是尊严,是真相!
管事看到梁成风眼中那份坚定与冰冷,知道他绝非可以轻易敷衍之人。他心中一凛,不敢再多言,只得战战兢兢地招呼小厮,将那些“恩赐”原封不动地抱了回去。
待管事一行人离去,竹溪苑再次恢复了宁静。
梁成风缓缓地走回床榻,重新盘膝而坐。他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着胸中涌动的情绪。
他的心彻底冰冷。
“这点施舍,”他在心中默念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充满了彻骨的悲凉和决绝,“晚了十年。”
十年,足以让一个稚嫩的少年,在风雨中磨砺成钢。十年,也足以让一颗曾经渴望父爱的童心,在漫长的等待和绝望中,彻底死去。
这份迟来的“温情”,非但没有软化他,反而像一根冰冷的刺,再次扎入他早己麻木的心脏,提醒着他过去的伤痛,以及那份被辜负的亲情。
他知道,梁冠书送来这些东西,并非真的出于慈父之心。更可能是那幕后的“仙师”在指点,或者梁冠书自己权衡利弊后的选择。他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安抚他,希望他能“识时务者为俊杰”,停止对唐氏的追究,不要再搅乱梁府的平静。
但这正是梁成风无法接受的。
他拒绝的不仅仅是衣物和银两,他拒绝的是梁冠书试图用施舍来买断他愤怒和复仇的企图。他拒绝的是那种虚伪的平静,那种对真相的掩盖,那种对母亲和自己所受冤屈的漠视。
他的心,如同沉入冰窖。从这一刻起,梁冠书在他心中,便只剩下了“梁冠书”这个称谓,再无“父亲”之义。
他睁开眼,目光清明,再无一丝波动。
“梁府的恩怨,该彻底了结了。”他心中坚定地想着。
无论是唐氏,还是那所谓的“仙师”,他都将一一面对。他不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彻底斩断这份尘缘,为了他的道心通明,为了他的长生问道之路。
风雨欲来,但他己不再是那个无助的少年。他的身上,己然凝聚起了足以改变一切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