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银杏雨落诺言生

深秋的江南，时光仿佛被未央巷两侧高耸的银杏树染成了流动的金箔。苏念舟仰起头，细碎的光斑透过层叠的枝叶，落在她微凉的鼻尖。又是一年叶落时。

巷子深处，老宅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陆离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走出来，肩上落了几片精致的扇形金叶。他看见她，眼底的笑意便漾开了，像投入石子的古井，一圈圈温柔地扩散，驱散了秋日的薄寒。

“发什么呆？”他走近，很自然地牵起她微凉的手，揣进自己温暖的大衣口袋。他的掌心干燥而有力，带着令人安心的暖意。

“看叶子。”苏念舟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漫天飘落的金黄，“每次看到它们这样落下来，总觉得…像一场盛大的告别。”

陆离的脚步顿住了。

他转过身，正对着她。巷子里很静，只有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如同低语。金黄的银杏叶在他们周身盘旋、坠落，像一场无声的黄金雨。他的目光深邃，里面翻涌着苏念舟读不懂的、过于沉重的情绪，仿佛瞬间穿越了漫长的时间。

“告别？”他低声重复，声音有些喑哑。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在她面前单膝跪了下来。昂贵的西装裤管毫不在意地压在的、铺满落叶的青石板上。

苏念舟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拉他起来：“陆离？你…”

“念舟，”他打断她，仰起头，目光像灼热的星辰，紧紧锁住她，“看着我。”他深吸一口气，每一个字都清晰而用力地撞击着秋日的空气，也撞进苏念舟的灵魂深处：

“如果有一天，时间真的到了尽头，我们终将老去…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让苏念舟忘了呼吸，只能怔怔地望着他。

“让我来做那个最后留下来的人。”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却异常坚定，“你得答应我，让我看着你先走。”

苏念舟愕然，一股酸涩瞬间冲上鼻尖：“为什么？留下的人…多痛啊。”她想起了歌词里那句锥心的诘问——“我问你，有一天我们都将老去，谁来做留下来的那一个？”

陆离的手握得更紧了，指节微微泛白。他扯出一个近乎完美的笑容，试图驱散她眼中的阴霾，却掩不住眼底深处翻腾的痛楚与恐惧：“傻瓜，因为走开的人，会少些回忆啊。”他重复着歌词里那个“傻傻的”答案，语气却沉重得如同誓言，“心碎的滋味，一次就够了。我不想你尝。所有的痛，让我来背。”

风卷起更多的落叶，扑簌簌地落在他的肩头、发梢。他跪在金色的旋涡里，像个虔诚的信徒，向她索要一个关于未来离别的承诺。那笑容依旧温柔，可苏念舟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仿佛眼前这绚烂的金色帷幕后，是无尽的寒冬。这承诺，甜蜜得如同裹着糖霜的刀刃。

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恳求，苏念舟喉咙发紧，最终，她努力弯起唇角，像他一样，试图用笑容掩盖心头莫名的不安与沉重，轻轻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轻飘飘地落下，融入了漫天飞舞的银杏雨里。陆离如释重负地笑了，那笑容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终于尘埃落定，又仿佛有更深的悲凉无声蔓延开来。他站起身，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苏念舟的脸埋在他温暖的颈窝，听着他沉稳却似乎过于急促的心跳，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向巷口那片被秋阳染成淡金色的虚无。

她不知道，这句在金色落叶雨中的承诺，是陆离用尽一生勇气为她筑起的最后一道堤坝，试图抵挡那早己预见、汹涌而至的命运洪流。更不知道，这看似浪漫的诺言，正是他亲手写下的、离别剧本的序章。此刻的温暖拥抱，己是他们故事里，最后安然飘落的秋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