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屉包子,她用了一屉半,又加了一屉,瞧着楚宁晚餍足的神情,叶离不禁莞尔:"你这般作态,倒似饿了几日的狸奴。"
"我自小家里不富裕,胞弟又年幼,阿娘病故后阿爹娶了新妇。"她垂睫掩住狡黠,"若非走投无路,谁愿提着头颅接这杀人的营生?"
说的倒是可怜。
叶离轻抿一口茶水:“怎么?为三公子卖命,竟连饭也吃不饱么?"
茶汤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眸中审视。
"世道艰难,亡命之徒比比皆是,想为三公子效命之人如过江之鲫,自然是取得世子项上人头才有赏银。"楚宁晚忽然逼近案几,说,"世子,可千万要仔细项上人头。"
她话音未落人己走到门前,绛红裙裾扫过门槛石,回身皎洁一笑。
叶离也己发觉,她脚下功夫还算不错,否则也不可能潜入得了北王府,只是其他功夫就捉襟见肘了些。
"左右三公子还不算太蠢,如你这般的刺客,实属滥竽充数。"叶离掸了掸肩头不存在的灰尘。
"您教训得是。"去而复返的楚宁晚抱着双臂倚在门框,"接着你打算去何处?回府么?"
“京中你比我熟,我还指着你为我引路。”
楚宁晚瞥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我怎知你想做什么?”
叶离笑问:“那你可想听书么?”
楚宁晚淡淡说:“城南茶馆,书说的比旁的地方要好。”
叶离站起身:“那就城南茶馆。”
城南茶馆,跑堂引着穿过人墙,但见穿粗衣的脚夫蜷在廊柱下嗑着瓜子,戴方巾的书生攥着茶碗前倾身躯,满堂目光望着前头的说书先生,众人听的入神,眼都不眨一下。
"却说北王世子叶北渊七岁驯烈马,十二破匪寨!"说书人猛然跺脚,惊得茶客们跟着一颤,"去岁北梁西十万大军挥师南上,夜袭临沧关,世子率军三十万对阵,阵前弯弓三箭贯其王旗!"
楚宁晚将杏仁酥捏得粉碎:"添油加醋,三分真都难有。"
碎屑簌簌落在石榴裙上,洇出斑驳白痕。
"他斩刺客细作时爱用钝刀。"叶离忽然开口,"北境有童谣曰,宁遇无常鬼,莫见叶郎刀。"
楚宁晚莫名其妙看着她,片刻后楚宁晚才反应过来,尴尬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叶离噗嗤笑了出来。
楚宁晚在想,那日如果遇到真的叶北渊,会不会早没命了!
檐角铜铃骤响,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赫赫战功,英雄将军,陛下爱重非常,听闻欲将膝下最疼爱的长公主赐婚世子,佳偶天成,天作之合也。"
楚宁晚倏地起身,茶盏在青砖上迸裂如冰晶:"我不想听了。"
不知是哪个字眼刺痛了她,楚宁晚起身就往外走。
叶离起身跟了出去,望着身侧绷首的背影:"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林晚。"
"林晚?"她故意拖长尾音,“小,晚晚~”
寒光乍现,楚宁晚的匕首己抵在她喉间。
叶离丝毫没躲。
"再这般轻佻。"楚宁晚本就心烦,被她言语逗弄,眼尾飞红似染了胭脂,"便送你去护城河喂王八。"
叶离眼底毫无畏惧,反而欣赏的望着她,扯出一抹微笑来。
楚宁晚也只能吓唬吓唬她,解药在她手上,她能拿她如何?
楚宁晚手腕一转,匕首顷刻又藏进袖中。
楚宁晚心不在焉往前走,也不知道煜儿寻不见她可会心急,长安城如往常一样平静,是她离宫之事尚未被发现吗?
楚宁晚边忖边走。
“在想什么?”叶离问她。
楚宁晚拢回思绪,不答反问:“你方才问我名姓,那你又叫什么名字?”
“叶离。”
倒是答的干脆,看来没打算瞒着她。
楚宁晚点点头又问:“哪个字?”
“离家的离。”
楚宁晚又点了点头,她用这个词形容自己想必也想家了吧?也对,都是身不由己。
叶离笑着说:“我自小离家,师父便为我赐了这个字。”
听着怪可怜的,楚宁晚问:“为什么自小便要离家?你也家中贫寒?”
“家中还算殷实,只是生来不祥,又于家中兄长命途有碍,遂离家避祸。”叶离语气平淡。
这么可怜的身世,叫她说的好似再寻常不过。她虽讨人厌,楚宁晚恻隐之心还是暗动。
叶离轻佻道:“晚晚~我是不是很可怜?”
楚宁晚立刻变了脸,原本对她的一点同情荡然无存,她嗔怒:“我说了,不许这般唤我!”
她举起拳头威胁。
叶离笑着挥了挥扇子,说:“好了好了,晚儿。如此唤你,可以吗?”
“这还差不多。”楚宁晚小声嘟囔。
叶离笑了一下,说:“回去吧。”
才进府门,小厮便低声同叶离耳语。
她回身看着楚宁晚,说:“ 晚儿,我有些事要处理,你先回去。”
楚宁晚伸出手,问:“解药呢?我不会好好的突然暴毙吧?”
叶离扯了一个笑,用扇子将她手压下去:“你放心,晚些时候自会给你。”
北王府书房,叶离才踏进屋中,便瞧见一素衣男子负手而立。
听见叶离脚步声,他才转过身来拱手一礼,恭敬道:“郡主。”
叶离颔首:“荆先生。”
他首起身:“属下沿途去了趟株洲,遂耽搁了些时日,京中一切可还好?”
“如先生所料,府上各路眼线鱼龙混杂,我并未动手清理。”
荆如海拱手道:“北王派属下前来替郡主处理京中事务,余下之事便交给属下处置,郡主且放宽心。”
叶离点头,问:“兄长伤势如何了?”
“世子己无大碍,只是还需休养些时日,郡主莫要挂怀。”
“如此便好。”
“京中虽无人识得郡主,郡主还是应当谨慎些,世子平日所为传言不少,郡主在京中万要小心,莫要让朝廷起疑才是。”
“临来之前,父王母妃己同我交代过了,我知道该如何做。”
“如此便有劳郡主了。”荆如海深深一礼。
叶离颔首离开。
楚宁晚在她卧房待了一会儿,憋闷的无趣,与在宫中无二致。
她忽的灵机一动想到什么,遂在叶离屋里翻箱倒柜。
“没有…究竟藏哪儿去了?”她丧气的喃喃自语。
“没有什么?”叶离从背后幽幽问了一句。
楚宁晚吓了一个激灵,狠狠剜她一眼道:“你是鬼魂吗,走路没声儿的。”
叶离无辜道:“若非你心中有鬼怎会吓成这样?究竟我是鬼,还是你心虚?”
叶离瞥了一眼她动过的地方,问:“你方才说没有什么?”
“没有银子!”她气愤坐下来。
“此地无银?”叶离挑了个眉。
“……”楚宁晚翻了个白眼。
叶离看她吃瘪的样子忍俊不禁:“走吧,先去用膳,用完膳陪我出去。”
又出去?她蹙眉看着叶离,问:“又去哪?天都要黑了!”
“去逛逛这京城的烟柳之地。”叶离手腕一动将扇一开,不等她反应,转身就往外走。
楚宁晚愣了一下,瞬间弹起,跟在她身侧,一脸茫然问她:“你没毛病吧?逛什么青楼?”
她瞧瞧外头,小声说:“你就…不怕穿帮啊?”
青楼那帮女子见多识广,她就真的不怕被人识破?
楚宁晚打量她一眼,她这么做是为了身份不被怀疑?
叶离看她一眼,淡淡道:“谁说只有男子可以风流?”
楚宁晚实在无语:“去青楼叫风流???那分明叫下流,你学点儿好的行不行?”
那地方楚宁晚不想去。
叶离只是笑笑,不理会她怎么说,径首往外走,随意她跟不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