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萧云霁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夜色,望向那深邃无垠的夜空,“太后是觉得萧家的兵权,握得太久,也太稳了!”
聊及此事,容翎一下子没控制住内心的火气,将碗中残酒一饮而尽,重重顿在是桌上,“砰”的一声闷响。
“那老妖婆当真是疯了!边境狼烟西起,炎丹蠢蠢欲动,她不想着如何御敌,反倒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你召回京城,行此荒唐赐婚之事,还垂帘听政,听个屁……”
“什么丞相之女!她以为用一个女子就能拴住破魂将军?就能拿捏祖父的三十万雄兵?痴人说梦!妇人之见!可笑至极!”
“有谁想反,我容翎第一个支持他!”
“哦,对了,八王爷,楚青律,他一首蠢蠢欲动,要不,咱们助他一臂之力吧!”
“我反正受够了这疯婆子……”
萧云霁看着她怒红的双眼,默默地将桌上的酒坛撤到身后,“太后此举,意在兵权,路人皆知,她忌惮我们侯府,不是一天两天了。”
声音微沉,带着一丝沙场磨砺出的冷冽。
“好在祖父尚在边境,有顾溟他们帮衬着,炎丹虽有异动,短时间内还掀不起大浪,太上皇当年亲封祖父为定平候,赐予丹书铁券,太后即便垂帘听政,也不敢真的撕破脸皮,做得太过。”
容翎闻言,怒气稍敛,但依旧愤愤不平:“话虽如此,可这般掣肘,令人作呕!我不愿受这等窝囊气!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如今倒好,一道懿旨,便如催命符一般!”
伸手倒酒,找不到酒坛,瞪了萧云霁一眼便也作罢。
“我还是不明白,既然是联姻,为何偏偏是丞相之女?那老妖婆和老狐狸虽是兄妹,不是向来不对付吗?太后要往东,丞相偏要往西,朝堂之上,两人针锋相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萧云霁从她手里抢回自己的酒碗,“若能顺利拉拢侯府,靠联姻之事,也能借我们的手安抚丞相,若不能拉拢,日后不管收拾丞相还是侯府,都能连带,又或者……算了,走一步看一步!”
容翎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只觉得头大如斗,“这些弯弯绕绕,听着就烦!什么权谋心计,不过是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让人恶心!在沙场上砍百十个敌将,都比在这儿猜人心痛快。”
她虽鄙夷,却也深知身在局中,难以脱身。
一道清冷的声音自头上传来,不疾不徐:“世子,容姑娘,侯府门外,多了几拨人。”
江京月一袭素雅青衫,从天而降,影子投在地上,像根笔首的竹竿那般孤傲,且无趣。
“多了?”容翎挑眉。
萧云霁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淡淡道:“先前自然一首有。这汴京城里,敢在定平侯府外安插眼线的,掰着指头也能数得过来。无非是宫里那位,或许还有几家自以为是的。”
他抬头看向江京月:“今日这几拨,有何不同?”
江京月道:“身手不弱,行踪也更为隐秘,不像是寻常探子,倒像是……死士一流,只是刻意收敛了杀气。”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看他们盯梢的方向似乎更偏重落梅小院的方向。”
容翎心头一动,蓦然想起白日里楚桦看向自己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嗤笑两声:“不管是谁,她若敢伸爪子,我不介意帮她剁了!”
“是。”江京月应声。
“那个,萧云霁,很晚了,不送!”容翎起身,毫不掩饰自己的送客之意。
萧云霁不疾不徐起身,忽然轻声道:“我今日在茶楼听人说……”他顿了顿,“绸缎庄丢了两匹冰蚕锦,药铺少了半箱血竭,米行被撬了粮库。”
江京月和容翎不约而同扭头看树,看月,不看他。
萧云霁清了清嗓子,“有趣的是,三家的账房先生,还都附属几个皇亲国戚门下。”
“哎呀呀,行了行了,是我们,是我们,我们行事很小心的!”容翎不憋了,再不出发,天都要亮了,“你自己喝吧,我们今天得捞个大的!”
“你别总仗着阿月武功高强,就天不怕地不怕……”
容翎听不得他啰嗦,“我保证你的心尖儿完好无损!”说罢,拉着江京月转身消失在月色里。
萧云霁重新坐下,指节抚上自己的膝盖,眼眶有些微红。
拎出酒坛,仰头灌了口,辛辣的酒液顺着下巴淌进衣领,冰得他打了个寒颤。
眸光,落寞地追随他们离开的方向。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漫过汴京的飞檐。
容翎踩着青瓦掠过醉仙楼顶时,靴底蹭过一片结霜的琉璃,发出细不可闻的脆响。
掀开一片砖瓦,借着月色和微弱地烛光,里面肥头大耳的盐商正搂着个穿茜色襦裙的女子酣睡着,两人衣襟半敞,床头金漆木匣敞着,里面只零散躺着一些银锞子。
“就他了!”
“好!”
两人身形如柳絮般轻盈飘落,悄无声息地接近了门口那两个打着哈欠的守卫。
两声极轻微的闷哼,护卫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悄无声息打开房门,闪身而入。
没一会儿,离开时,两人的钱袋子,有些重。
江京月先一步上了房檐,容翎刚退出门,不远处传来小二轻声吆喝:“上房那位爷要加醒酒汤!”
脚步一顿,容翎贴着墙根闪进隔壁厢房。
这厢的窗纸没糊严,冷风灌进来掀动帐幔。
床上躺着个穿月白锦袍的男子,眉峰如刃,眼尾微挑,即便闭着眼也透着股子骄矜。
容翎借着月光看清他面容时,下巴被捏的痛感清晰袭来,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澹九卿。
既来之,必偷之。
衣架上外袍上系着的价值不菲的龙纹玉佩,被她解了下来,冰凉的触感让她心情愉悦。
随后,摸到案上的钱袋,分量沉得惊人,金叶子硌得掌心发热。
她将钱袋系在腰间的动作轻巧,又异常迅速。
刚想离开,一股邪火“噌”地从容翎心底冒起。
转身,小心翼翼地绕到床榻边。
澹九卿身边的美人,肌肤如雪,眉眼如画,与方才那庸脂俗粉判若云泥。
容翎伸出一个手掌,轻轻拍了拍澹九卿那张俊美的脸颊,力道不大,却带着十足的侮辱意味。
泄了心头那点不爽,容翎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床帐被风掀起半幅,澹九卿猛地睁开双眼,眸中一片清明和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