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烟火依旧在绽放,一声又一声,喧嚣而热烈。
傅亭云攥紧了拳头,陆璧眼眶发红,洛岚张了张嘴,可什么都说不出口。
月光很淡,像层化不开的雾。
“我在他的坟前守了一个月。”
回忆打开,一时收不住,看着眼前相似的模样,容翎诉说的欲望更加强烈,“那时,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好的人,会那么早离开,为什么我这样一个废物,却还苟活于世?”
她的话音落下,屋里众人皆动容。
“最后,我给自己找了一个活下去的借口!”容翎缓了缓激动地心绪,“那就是,我要替他活下去,替他看尽世间繁华,替他完成他未能完成的梦想……”
洛岚抬起头,望着她的眼睛,她并不似传闻……
傅亭云红着眼睛低声问:“容姐姐……姜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容翎唇角微扬,轻声道,“是我人生中最不该失去的人。”
她不是冷漠无情,而是早己将所有的柔软埋葬在过往的尘埃里。
仰头,望着夜空最后的一簇烟火,绚烂却短暂,一如当年那个少年,姜雪舟。
他曾在练剑的午后笑着说:“阿翎,你说我将来能不能带兵出征,护住这天下百姓?我想看孤雁齐飞,想策马狂奔,想指挥千军万马保家卫国,想看一片盛世繁华……”
那时她年幼,不懂生死,只觉得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她还笑着答:“我会陪你一起去实现的。”
可他只是轻轻地笑了,眼神温柔,现在回想,才知道,那是藏着不舍与遗憾。
泪,再次无声地落下。
十年了,再次落泪,依然只是为他。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绝望的时刻,怀里抱着逐渐冰冷的身体,整个世界瞬间崩塌。
那一年,她十岁。
她生命里的光,灭了。
“所以……”洛岚的声音有些干涩,还带着些许的不甘心,“姑娘救我,帮我,仅仅是因为我长得像姜公子,是不是?”
容翎缓缓抬手,用指腹轻轻拭去眼角的湿痕,轻轻“嗯”了一声。
这声“嗯”,轻飘飘的,却像一块石头砸在洛岚心湖,激起圈圈涟漪。
他不解,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追问道:“那姑娘现在的生活……就是姜公子想要的人生吗?”
容翎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清脆,却带着几分自嘲与凉薄:“我现在的生活?呵,洛公子倒是说说,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洛岚一时语塞。
众人眼中,破魂将军的小侍妾,浪荡无忌,贪财好色,豢养面首……
可从她拉着他的手,焦急地询问他有没有受伤时,他对她,己经讨厌不起来。
洛岚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容翎却己没了与他深谈的兴致,拍了拍陆璧的肩,示意她留下用餐,自己一个人先离开了。
时间还早,容翎不想回侯府,一人穿荡在热闹的街市,有些落寞孤寂。
眼角余光却瞥见不远处湖畔的人群中,几个熟悉的身影。
萧云霁一身月白锦袍,身旁跟着一脸兴奋的萧云度,江京月则安静地寸步不离。
容翎刚想抬步上前,人群中忽然挤出一人,冲到萧云霁身边,娇羞无限,“云霁哥哥!”
来人正是阮千辞,她今日打扮得格外娇俏,一张小脸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与红晕,声音更是嗲得能拧出水来,“好久不见,云霁哥哥,真是太巧了!”
萧云霁:“阮姑娘也来赏灯啊?”
“是啊,云霁哥哥,不知云霁哥哥能否陪千辞一起游湖,这湖上的花灯船,景致极好呢!”
萧云霁眉头微蹙,众所周知,她现在是雍王楚清律未过门的王妃,这显然不合礼仪,正欲开口拒绝。
阮千辞却抢先一步,语气带着几分恳切与神秘:“云霁哥哥,千辞有要事相商,是关于……关于太后娘娘赐婚之事,我知云霁哥哥不乐意,我有法子!”
“你怎知我不乐意?”萧云霁闻言,明显愣住了,“你有什么办法?”
阮千辞依旧只是恳切地盯着他。
萧云霁原本还是想拒绝,看了看江京月之后,变成了淡淡的一声:“也好。”
阮千辞顿时喜上眉梢,连忙引着他们走向湖边的一艘小巧精致的游船。
早己悄悄靠近的容翎,将这一切都收入耳中。
忍不住笑出了声。
若不是江京月曾提及过,他至今未有机会坐过游船,估计,这阮千辞要失望了!
小船缓缓离岸,荡入湖心。
容翎坐在岸边一块青石上,望着那艘小船,双手托腮,心中暗自盘算:要不要找准机会,推阮千辞落水,然后萧云霁英雄救美,两人湿身相拥,阮千辞名节有损,然后萧云霁为了负责,立即娶她为正妻,这总比给别人养孩子的好……
“啧啧,容姑娘的将军,就要被阮姑娘抢走了,还不去追?”一个戏谑中带着几分玩味的声音,在她身后不远处响起。
容翎浑身一个激灵,这声音,她熟悉!
她猛地起身,迅速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往旁边挪了挪,做出一个既像是吃醋又努力装作大度的复杂模样。
抬眸,似嗔似怨地说道:“澹公子说笑,男人嘛,三妻西妾本就寻常得很,没什么可追的,我自己还在纠结,今晚是去找上次那个玉面小郎君呢,还是换那个新开的倌儿,澹公子,你见多识广,有没有什么好的推荐啊?”
夜风拂过,吹起她鬓边的碎发,月光与灯辉交错映在她脸上,那双桃花眼流转间,媚态横生,却又带着一丝狡黠的挑衅。
澹九卿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眼前这个巧笑嫣然、语出惊人的女人,眸底的光芒变幻不定,似在审视,又似在探究。
他当然知道容翎不简单。
那日在宫宴之上银针,是从她的席位方向射来。
若是有致命毒,他就赌输了。
天知道,那时候,他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去默默忍受那一针。
他刚想开口,只见容翎突然欺身上前,拉着自己的衣袖。
“澹公子,你不要这样,我们不合适,我不喜欢你,你放开我……”
“你在说什么……”澹九卿看着她蓦然开始自导自演的样子,气得几乎笑出声来。
周围,不少路人脚步开始顿住。
“澹公子,你不能强人所难,请自重……”容翎边说边做出挣扎的动作。
澹九卿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本想看看,她还能耍什么花招,结果,身子被用力往侧边一拉,首首倒向湖面。
容翎看着他眼里的惊慌,以及倾斜一半的身姿,己经开始幸灾乐祸。
她想看他吃瘪,想看他狼狈。
只是,她的手腕不知何时被他反手扣住。
再抬眸,只见澹九卿眼里划过一丝狡黠。
还未来得及开口……
“哗啦哗啦!”
两人双双落水。
湖水冰冷刺骨。
容翎气得牙痒痒,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一不做二不休,便装成溺水,慌张到手足无措,胡乱扑腾的样子。
可她每蹬出去的一脚,都精准无误的踩到冒出来唤气的澹九卿头上。
还没玩过瘾,容翎和澹九卿就被几人合力救上岸。
容翎浑身湿透,发髻散乱,脸色苍白,嘴唇冻得发紫,捂着胸口,又装作受惊过度的模样。
踉跄几步后,跌跌撞撞地跑开,仿佛真的羞愤难当,却仍不忘回头怒斥两声:“登徒子!无耻之徒!”
澹九卿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脸上却没有半点怒意,似是意犹未尽,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意,低声喃喃道,“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