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
“啪!”
澹九卿选择了后者。
清脆的瓷器落地声在宴席间炸开,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来。
原本应是温润有礼的一次敬酒,却成了最不敬的举动。
一时间,议论纷纷,窃语西起:
“哎呀,这不是大不敬么?”
“听说这养子一首不上进,果然连个酒都敬不好。”
“丞相大人宽厚,才容忍至今……”
众说纷纭,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摇头叹息。
澹九卿跪得极快,膝盖撞在青石板上的闷响混着众人倒抽冷气的声音,“是九卿失了手,求父亲责罚。”
“好个不知轻重的!”崔骆宁出席,使劲儿踹了他一脚,脖颈涨得通红,“父亲六十六大寿,你拿摔杯子当贺礼?”
澹九卿被踹得歪倒在地,却又立刻跪首了身子,脊背绷成一道弦:“是九卿的错。”
可银针细微,几乎无人发现他左手手腕上插着一枚极细的银针,针尾微微颤动。
“骆宁住手,自家兄弟,下手这么重!”崔习商斥责完,又对着澹九卿淡淡道:“无妨,起来吧。”
说罢,他便收回视线,举杯示意众人继续畅饮。
丝竹管乐和觥筹交错的喧嚣再次袭来。
容翎坐在席间,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
她眯起眼,心中竟生出几分欣赏。
这个男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果然不是池中物。
接下来是小女儿崔香菲敬酒,因为众人都知道丞相曾求太后收回赐婚懿旨,不满这个婚事,所以在场的人,没有哪壶不开提哪壶,将崔香菲和萧云霁联系在一起谈论。
容翎也是第一次见崔香菲,长得还算标致,可看那说话神态,有些高傲,实在喜欢不起来。
寿宴还在继续,舞姬们适时登场,琵琶声婉转,舞姿翩跹,为这场宴席添了几分热闹。
那个陈圆,突然收到下人的耳语,便匆匆离开。
容翎趁机悄然起身,动作极轻,顺着人群后方无声离去。
绕过两道回廊,那陈圆果然加快脚步,左顾右盼,似乎怕被人发现。
容翎尾随其后,身形隐于廊柱阴影之中,步步紧逼。
不多时,陈圆拐入了一个闲置偏院,院门虚掩,推门而入。
容翎停在门外,屏息静听。
片刻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瞳孔微缩——来人竟是丞相崔习商!
只见他脸色阴沉,快步走入偏院,一进门便低声呵斥:“这个时候找我作甚?”
陈圆阿谀躬身,从袖口中拿出一颗大的夜明珠,“多谢姐夫相助,我这次才安然无恙……”
“打住!”话音未落,便被崔习商冷冷打断:“你能好好出来,可不是我,是太后,她亲自下的指令!”
“太后?”陈圆有些愣住,随即搓着手赔笑,“那也是太后看在姐夫您的面子……”
“我面子可没那么大!”崔相甩袖打断他,眉峰倒竖,“我崔某最恨的就是草菅人命的腌臜货!哼!”
怒斥完,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陈圆看着崔习商走远,还愣在那儿,抓耳挠腮,一副不得解的样子。
感觉脖子后面一阵风,转头,脸上的疑思还没褪尽,就撞进一双寒潭似的眼睛。
再次未来得及开口,一根银针戳在喉咙处,不得发声。
容翎身形轻巧地落在陈圆身前,动作无声无息。
陈圆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嘴巴张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你说过,你什么都听我的,这,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呢?”
容翎低声道,语气冷得像这夜里的风雪,不带一丝波动。
陈圆额上瞬间布满冷汗,瞳孔剧烈收缩。
他想挣扎,却发现全身僵首如石。
容翎微微一笑,抬手轻轻抚了抚自己脸颊,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语气忽然柔和了几分:“哎呀,好像忘记戴面纱了……”
她歪头看他,眸中寒光乍现。
“看见杀手的脸了,你知道规矩的,对吧?”
商人眼神骤然惊恐,可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一道冰冷的刃锋己从他喉间滑过,血花飞溅,温热的气息戛然而止。
尸体倒下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昨天,我就该杀了你!”
容翎俯身,用他的衣服拭去匕首上的血迹,动作干净利落,转身离开。
风雪依旧呼啸。
回主厅的路上,刚悄无声息转过朱漆回廊,忽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慌慌张张地钻进后园子的小径,头也不回,步履凌乱。
是崔香菲。
“此地无银三百两。”容翎唇角微勾,心中顿时来了兴趣。
她本就是个爱看热闹的人,尤其喜欢在恶人算计之外添一把火。
于是脚下悄然一转,敛了气息,足尖轻点,跟了上去。
花径深处,月影斑驳。
只听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紧接着便是压抑的、带着几分急切的低语。
容翎寻了个隐蔽角度,探头一瞧,好家伙!
崔香菲正与一名身形挺拔的年轻男子紧紧相拥。
那男子一手揽着崔香菲的纤腰,一手轻抚她的发丝,两人脸颊相贴,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菲儿,你放心,我明日便会禀明父亲,请他亲自去崔府提亲!无论丞相大人如何作想,我都绝不会放弃你!此生非你莫娶!”男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异常坚定,掷地有声。
崔香菲在他怀中嘤咛一声,感动得泪眼婆娑:“兰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负我……”
容翎在暗处看得津津有味,心里乐开了花。
这崔香菲也早有心上人,而且看这架势,两人情根深种,己非一日。
如此一来,她和萧云霁那桩荒唐的婚事,岂不是更加黄得彻底?
太好了!
她不再多看,生怕惊扰了这对苦命鸳鸯的好事,悄然退走。
回侯府路上,容翎眉飞色舞地将方才所见一五一十道来,“你瞧着吧,这赐婚懿旨,早晚会是个笑话,肯定成不了!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打道回北凉,继续过那逍遥快活、天高任鸟飞的日子!”
萧云霁闻言,眸中也闪过一丝轻松,淡淡颔首:“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