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雪落无声。
虞归晚披着素白狐裘,独自踏入虞府西侧的演武堂。此处平日是父亲与部将议兵之地,今夜却只点了一盏孤灯,映得沙盘上的山川城池半明半暗。
沙盘对面,立着一个修长人影。
那人一袭墨色锦袍,银线暗绣云纹,面容隐在阴影里,唯有一双眼睛如寒星般冷亮。他指尖正抵着一枚黑玉雕成的骑兵,悬在黑水崖上空,似落未落。
“晏公子深夜擅闯,不怕我喊人?”虞归晚解下狐裘,内里竟是一身利落劲装。
晏无咎低笑一声,黑骑兵“嗒”地落在沙盘上:“三更梆子响过才来,大小姐不也在等?”
虞归晚不答,执起一枚红玉步兵推向饮马河。两枚棋子隔岸对峙,恰如现实里虞家与赵家的势力分布。
“赵元泰三日前秘密接见了北狄使者。”晏无咎突然道,“就在醉仙楼地窖。”
虞归晚指尖微顿——醉仙楼是父亲常去的酒肆。
“证据。”
一枚青铜箭镞被抛到沙盘上,箭尾刻着北狄狼头纹。
“从使者尸体上取的。”晏无咎语气平淡,“人己经埋在乱葬岗第七棵槐树下。”
烛火噼啪一爆,虞归晚抬眸看他:“你杀的?”
“我杀的。”他迎上她的目光,“因为那使者身上带着这个。”
一张绢布展开,竟是虞鸿飞此次出征的路线图,黑水崖被朱砂重重圈起。
寒意顺着虞归晚脊背爬上来。前世父亲正是死于黑水崖伏击!
“你想要什么?”她声音冷了下来。
晏无咎忽然推动沙盘上的城池模型,露出底下暗格。里面静静躺着一封泛黄的信——
“玄甲军覆灭真相,尽在黑水崖。”
落款是先太子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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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更的雪更密了。
虞归晚跟着晏无咎潜行至赵府后院墙外。青瓦上积雪盈尺,她踩着他的肩翻上墙头,忽然瞥见东厢房亮着灯。
“赵元泰的书房。”晏无咎贴在她耳后低语,气息拂过耳垂,“半刻钟前进去个穿斗篷的,身形像你父亲副将。”
虞归晚眯起眼——陈副将?此人前世为救父亲而死,怎会……
晏无咎似看出她疑虑,递来一支铜管。透过窗缝,只见陈副将解下佩刀放在案上,而赵元泰笑着推过一杯酒。
“黑水崖的雪,今年会特别红。”赵元泰意有所指。
陈副将仰头饮尽,喉结滚动间,领口露出一个崭新的狼头刺青——北狄死士的标志!
虞归晚指甲掐进掌心。难怪前世父亲会中伏,最信任的副将竟是叛徒!
正要退走,晏无咎突然按住她肩膀。书房屏风后转出个华服少女,笑盈盈给赵元泰捶肩——
虞梦瑶!
“舅舅放心,那病秧子己经咳血了。”她亲昵地倚着赵元泰,“等虞鸿飞一死,虞家就是我们的……”
雪粒扑在脸上如刀割,虞归晚却觉浑身血液冻结。原来虞梦瑶早知道周姨娘与赵家的勾当!
腰间忽然一紧,晏无咎揽着她急退。几乎同时,一支弩箭钉在他们方才伏身之处!
“走!”
数十黑影从西面八方围来。晏无咎反手甩出三枚铁蒺藜,趁着惨叫声起,拽着虞归晚跃下高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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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里,篝火噼啪作响。
虞归晚撕下袖口布条,给晏无咎包扎肩头箭伤。他倒镇定,还有闲心拨弄火堆:“赵家死士的箭喂了毒,你不如担心自己。”
“你知道我会解毒。”虞归晚系紧布条,“青竹的兄长是西域药商。”
晏无咎挑眉:“你也知道我故意中箭?”
“苦肉计太老套。”她扔开染血的布,“那封信是假的,先太子印右下角应有裂痕。”
西目相对,火光照亮彼此眼底的算计。
忽然,晏无咎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咳出血沫:“虞大小姐,我们合作吧。”
他蘸血在地上画了两个符号:
“你复仇,我雪冤。”
虞归晚凝视着血字。前世她孤独赴死,今生竟有人与她同陷黑暗。
“凭什么信你?”
晏无咎扯开衣领,锁骨下方赫然烙着一个“罪”字——玄甲军叛徒的标记。
“就凭赵元泰也是我的杀父仇人。”他眼底翻涌着血色,“十年前黑水崖,他带人屠了先太子满门,栽赃给玄甲军。”
雪花从破窗飘入,落在血字上,像一场微型葬礼。
虞归晚拔出匕首划破手掌,将血滴在符号上:
“我要赵家血债血偿。”
“我要真相大白于天下。”
两只血手击掌为盟,余震惊飞檐上栖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