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个痛苦而扭曲的全新存在。

不卜庐的药香，沉甸甸地压着时间。荧和派蒙守在紧闭的诊室门外，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门内寂静无声，只有偶尔飘散出的、更加浓郁的苦涩药味，昭示着白术大夫仍在竭尽全力与死神角力。

派蒙抱着膝盖蜷缩在墙角，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荧则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琥珀色的眼眸毫无焦距地望着虚空，脑海中反复闪现玉京台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金发狂舞，泪流满面，张开双臂迎向坠龙的身影，以及最后那具在血泊中诡异抽搐、如同破碎人偶般的躯体。

“鸣朝…卡缇西亚…” 荧低声呢喃着这个在混乱中捕捉到的名字，眉头紧锁。这个名字带着古老而陌生的韵律，像一块沉入深海的碑文，无法解读，却散发着沉重的悲伤气息。她究竟是谁？来自何方？为何要承受如此惨烈的代价？

“吱呀——”

轻微的开门声打破了沉寂。白术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温和的眉眼间笼罩着化不开的凝重。

“白术大夫！她怎么样了？” 荧立刻站首身体，心提到了嗓子眼。派蒙也猛地惊醒，飞了过来。

白术缓缓摇头，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力感：“命，暂时是吊住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用尽了珍藏的百年老参和雪莲髓，配合草元素力强行护住了她的心脉，修复了最致命的几处破损。但是…”

他的目光越过荧，望向诊室内：“她的身体…状况极其诡异复杂。强行改造的痕迹和毁灭性的反噬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扭曲的平衡。贸然打破任何一点，都可能引发连锁崩溃。更麻烦的是她的灵魂…”

白术的眉头拧得更紧：“混乱，狂暴，如同被投入熔炉的两块性质截然不同的金属，既无法融合，又无法彻底分离。一股沉重悲伤，一股暴烈愤怒，在她意识最深处激烈撕扯。我能做的，只是用安魂的汤药和元素力，让这狂暴的冲突暂时缓和，如同给沸腾的油锅盖上一块湿布，让它不至于立刻炸开。但能维持多久…她何时能醒来…醒来后又是谁…”

他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己足够沉重。

荧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诊榻上的人影依旧静静躺着，盖着薄被，只露出苍白的脸和散落在枕畔的黯淡金发。比起刚送来时血肉模糊的惨状，此刻的她（他？）至少看起来“完整”了许多。破碎的衣袍被换下，身上覆盖着干净的素色布衣（不卜庐的制式病号服），脸上和露出的脖颈、手腕处的血污也被仔细擦拭干净，显露出那种近乎病态的莹白肤色。胸腹间骇人的纹路被衣物遮挡，只有微弱的起伏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然而，这份“平静”之下，却透着一种更深的诡异。

* **骨骼轮廓**：薄被下身体的线条依旧纤细得过分，腰肢的弧度清晰可见，但肩部似乎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男性的硬朗残余，形成一种矛盾的观感。

* **肤色**：那种莹白细腻得不似凡人，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自带微光，却又冰冷得毫无生气。

* **气息**：微弱、断续，如同随时会断掉的丝线。仔细感知，那气息并非单纯的虚弱，而是带着一种撕裂感——一部分气息悠长、带着古老沉重的韵味（卡缇西亚），另一部分则短促、带着未驯服的躁动（林风）。

“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荧轻声问，带着一丝恳求。

白术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动作务必轻柔，不要触碰她，更不要试图用元素力探查。她的身体和灵魂都处于极度脆弱的临界点，任何外界的刺激都可能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荧深吸一口气，放轻脚步走了进去。派蒙犹豫了一下，也轻手轻脚地跟在后面。

药香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空气中。荧走到诊榻边，屏住呼吸，低头凝视。

近距离看，那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五官精致得如同玉雕，长长的金色睫毛在眼下投出深色的阴影。这无疑是属于“卡缇西亚”的容颜，带着惊心动魄的、易碎的美丽。然而，荧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对方微抿的唇角和紧蹙的眉心上——那紧抿的线条透着一股熟悉的、属于“林风”的倔强和隐忍，仿佛在昏迷中也在与无形的痛苦搏斗。

“她…好像很痛苦…” 派蒙小声说，带着心疼。

荧没有说话。她的目光落在对方露在被子外的手上。那双手修长、指节分明，皮肤莹白细腻，是双属于贵族小姐的手。但此刻，那双手却紧紧地、无意识地攥着身下的薄被，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带着一种属于“糙汉子”的、抵抗痛苦的蛮劲。

就在这时——

“呃…水…”

一个极其微弱、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从那苍白的唇间溢出。声音模糊不清，带着浓重的干涩和痛苦，却不再是纯粹的卡缇西亚式的清越，也非林风原本的男声，而是一种撕裂的、模糊了性别界限的嘶哑。

荧和派蒙同时一震！

“她说话了！她醒了？！” 派蒙惊喜地低呼。

荧立刻看向对方的脸。双眼依旧紧闭，眉头却锁得更紧，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内部压力。那声“水”，更像是极度干渴下身体的本能反应，而非意识的清醒。

“快！温水！” 白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显然也听到了。

药童立刻端来一小碗温热的清水。白术亲自接过，走到榻边，动作极其轻柔地用一根干净的羽毛，蘸着温水，极其小心地润湿对方干裂的唇瓣。

水滴接触到嘴唇的瞬间，昏迷中的人身体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带着满足的咕哝，紧攥着被单的手指也微微松动了一丝。

然而，就在白术准备再次蘸水时——

“糙…汉子…才…不…” 又一个模糊的音节，如同梦呓般从那唇齿间挤出。声音更低了，几乎难以分辨，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林风”的执拗和抗拒。

白术的手猛地顿住！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深深的困惑。这音节的含义…与这具身体和之前表现出的气质，完全背道而驰！

荧的心跳也漏了一拍。她听懂了！是“糙汉子”！那个在蒙德郊外，面对丘丘人时内心疯狂吐槽的词汇！是“林风”！

昏迷中的身体再次无意识地绷紧，刚刚松开的拳头又攥紧了。莹白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眉头痛苦地拧成一团。仿佛体内那两股意志，因为这短暂的本能反应和外界的刺激，再次掀起了无声的风暴。

“出去。” 白术当机立断，声音低沉而严肃，“让她静养！现在任何一点声音，一点气息波动，对她都是折磨！”

荧和派蒙不敢再停留，立刻退出了诊室，轻轻关上门。隔着门板，她们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具躯体内无声的、惨烈的战争。

门外，夜色浓重如墨。璃月港的万家灯火无法驱散这间小小诊室周围的沉重与不安。

荧靠在墙上，闭上眼。脑海中，那声模糊的“糙汉子”与玉京台上泪流满面、金发狂舞的身影，与蒙德风暴中那道月白舞动的身姿，反复交错重叠。

“她”究竟是谁？

是背负着古老悲伤与使命的鸣朝末裔卡缇西亚？

还是那个在灵魂深处咆哮着“老子是男的”的、名叫林风的异世灵魂？

或者…是两者在毁灭边缘强行糅合出的、一个痛苦而扭曲的…全新存在？

诊室内，昏睡的人影在药力作用下，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但紧蹙的眉头和紧抿的唇线，依旧昭示着意识深处那场永无休止的拉锯战。扮演系统那死寂的休眠界面深处，一丝微弱到近乎虚无的数据流，如同深渊中蛰伏的毒蛇，无声地扫描着这具扭曲的躯壳和其中混乱的灵魂，评估着“重启”的可能与代价。那最后的0.01%，依旧是无法逾越的天堑，却也成了这具身体里名为“林风”的星火，暂时未被彻底吞噬的唯一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