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厚重的墨汁,将意识彻底淹没。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一片混沌的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沉睡了亿万年,又仿佛只是短暂的一瞬。
一丝微弱的光亮,如同刺破夜幕的启明星,在秦默意识的最深处,悄然亮起。
他“睁开”了“眼”。
并非物理意义上的视觉,而是纯粹的意识感知。
他“看”到了自己——更准确地说,是“看”到了自己识海的最深处。
那里,不再是一片被狂暴能量肆虐后的废墟。
一片无法形容其形态、其色彩的“领域”静静悬浮着。
领域的核心,是那个微小的“点”——混沌初胎。它不再是之前那模糊的微光,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内敛、却又无比深邃的暗金色泽。它如同宇宙的奇点,缓缓地、以一种蕴含玄奥韵律的节奏…旋转着。
围绕着这暗金奇点旋转的,是三股被强行约束、却不再激烈冲突的力量:
丝丝缕缕淡金色的星尘(香火愿力碎片),如同温顺的星环,萦绕在最外层,散发着微弱却坚韧的暖意。
细微跳跃的紫金电芒(混沌雷罚残片),如同被驯服的雷蛇,在星环内侧游走,每一次闪烁都带着破灭与秩序的威严。
深邃内敛的幽暗斑点(寂针蚀噬核心),则如同沉静的深渊之眼,紧贴着暗金奇点,散发着冰冷而纯粹的吞噬气息。
三种力量并非融合,而是形成了一种极其精妙的、动态的平衡。它们围绕着混沌初胎旋转,彼此之间维持着微妙的距离,互不侵犯,却又共同拱卫着核心。每一次初胎的旋转,都带动着三股力量产生微弱的共鸣,散发出一种奇异、内敛却又蕴含着无穷潜力的波动。
而在这片新生领域的边缘,那冰冷的“蚀源标记”,如同一个顽固的黑色烙印,依旧深深地刻印在识海的壁垒之上。它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恶意,但此刻,却被混沌初胎散发出的奇异波动牢牢压制,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束缚的凶兽,虽不甘咆哮,却难以挣脱。
“这…就是…我的道基?”秦默的意识在震惊中低语。
他尝试着,极其微弱地,去触碰那缓缓旋转的混沌初胎。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传遍意识的每一个角落!
那不是纯粹的力量感,而是一种…掌控感?一种对自身存在、对识海这片新领域的绝对掌控!仿佛这混沌初胎,就是他自身意志在识海中的具象化,是他灵魂的核心枢纽!
同时,他清晰地“感觉”到了身体的状态。
躯壳依旧破碎不堪,遍布着紫、金、黑三色交织的能量裂痕。但这些裂痕深处流淌的能量,不再狂暴冲突,反而被识海中混沌初胎的波动所引导,如同温顺的溪流,沿着龟裂的缝隙缓缓流转、修复着受损的肌体与经脉。虽然修复的速度极其缓慢,但那种撕裂的剧痛己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麻与重生的痒意。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能清晰地“内视”到,在那些缓缓流转的三色能量流中,极其细微地夹杂着丝丝缕缕冰冷死寂的…“蚀”之规则碎片!这些碎片,正是之前混沌初胎吞噬、消化了那些被“净化”的污秽能量后,残留并融入他自身道基的“杂质”!它们如同微小的黑色砂砾,混杂在金色的香火暖流、紫金的雷罚电芒之中,虽然被混沌初胎的平衡力场约束着,却依旧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道基…被污染了?”秦默的心沉了一下。这绝非好事。
他收敛心神,意识退出内视,尝试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光线刺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道观后殿那熟悉的、布满岁月痕迹的木质屋顶横梁。空气中有淡淡的草药味和檀香的气息。
“观主!观主您醒了?!”一个带着哭腔又充满狂喜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王管事那张布满皱纹、写满担忧的脸凑了过来,眼中满是血丝和劫后余生的泪光。
秦默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喉咙干涩得如同火烧:“…水…”
“水!快拿水来!”王管事的声音都变了调,激动地朝外喊道。
很快,一碗温热的清水被小心翼翼地喂到秦默嘴边。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生机。他贪婪地吞咽了几口,才感觉身体恢复了些许知觉。
他目光扫过西周。自己躺在一张铺着干净被褥的木榻上,身处后殿偏房。房间里除了激动得手足无措的王管事,还有几个留守的老弱信徒,都眼巴巴地望着他,脸上充满了敬畏与希冀。
“清月…赵清月呢?”秦默声音沙哑地问。
“赵仙子在隔壁静室,由几位婆婆照料着。”王管事连忙回答,“您昏迷后不久,她就醒了,但身体很虚弱,说了几句话后又沉沉睡去。她让老朽转告您,她本源受创,需沉睡调养,短则旬日,长则数月,让您…自行处理观中事务。”
自行处理…秦默心中了然。混沌雷尊的残魂为了束缚混沌光球和最后出手,损耗太过巨大,加上污秽侵蚀,陷入深度沉眠是必然的。他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外面…如何了?”这才是秦默最关心的问题。
提到外面,王管事脸上刚刚升起的喜色瞬间被恐惧和后怕取代,声音都带上了颤抖:“回…回观主!前庭…前庭简首是修罗场啊!青云门和那些血袍魔头的尸体焦黑一片…还有十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僵在那里,眼珠子血红血红的,吓死人了!还有个大坑,里面…里面好像有块血红色的石头…老朽…老朽实在不敢多看!”
“那些僵立的东西…可曾移动?或者…攻击阵法?”秦默追问。
“没…没有!”王管事摇头如拨浪鼓,“它们就那样杵着,一动不动,像…像庙里泥塑的恶鬼!护山大阵的光幕虽然黯淡了不少,但还亮着,它们也冲不进来。老朽按您之前的吩咐,让所有人都待在殿内,绝不可靠近前庭半步!”
秦默松了口气。看来那些蚀之傀儡在失去了血河老祖的意志引导,又被他识海混沌初胎散发的波动压制后,陷入了某种“待机”状态。只要不去主动刺激它们,暂时是安全的。至于血河残躯所化的蚀晶…更是死物。
“信徒们…可有异常?”秦默问出了最揪心的问题。
王管事脸上露出茫然:“异常?除了之前大家伙儿都觉得心口或身上突然冷了一下,像被冰扎了似的,后来就没啥感觉了。就是…就是都吓坏了,好多娃娃夜里做噩梦哭醒,大人们也心神不宁的…观主,您说那地底下的妖魔…不会再出来了吧?”他的眼中充满了恐惧。
心口发冷…神魂标记的刺痛感!秦默心中一沉。信徒们虽然暂时没有明显的异化症状,但那“蚀源标记”通过信仰纽带进行的反向污染,如同附骨之疽,并未根除!它正在潜移默化地侵蚀着信徒们的神魂!
他尝试着,极其微弱地调动识海中混沌初胎的力量。一缕微不可查的、融合了香火暖意、雷罚威严与寂针冰冷的奇异波动,顺着冥冥中的信仰联系,小心翼翼地探向离他最近、也是信念最为坚定的王管事。
嗡…
波动触及王管事神魂的瞬间,秦默“看”到了!
在王管事那代表信念的、相对明亮的淡金色光点核心,赫然缠绕着一圈极其细微、却根深蒂固的暗红光丝!如同寄生在灵魂深处的毒藤!这光丝散发着冰冷死寂的“蚀”之气息,正极其缓慢地、贪婪地吮吸着王管事自身的精神力,并试图将污染蔓延开来!只是速度极其缓慢,被王管事自身坚定的信念和旺盛的生命力暂时压制着。
秦默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尝试着引导那缕混沌初胎的波动,如同最细微的手术刀,试图去切割、净化那暗红光丝。
“滋啦!”
就在波动触及光丝的刹那!王管事猛地打了个寒颤,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呃!观主…我…我心口突然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好冷!”
秦默立刻收回了波动!王管事心口的刺痛感才缓缓消退,但脸上依旧残留着惊悸和痛苦。
不行!混沌初胎的波动虽然能感知到污染,甚至能对污染源(如蚀之傀儡)产生压制,但对于信徒神魂深处那如同共生毒藤般的“蚀源标记”,强行净化却会带来剧烈的痛苦和反噬!这无异于在灵魂上动刀!以混沌初胎目前的稳定性和他自身的掌控力,根本无法安全地剥离这些污染!
而且,他刚刚调动那一点力量,识海中那脆弱的混沌初胎就微微晃动了一下,三股力量之间的平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消耗巨大,且充满风险!
“观主?您…您怎么了?”王管事看着秦默骤然变得难看的脸色,担忧地问道。
“无事。”秦默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妖魔己伏诛,阵法尚存,大家安心休养便是。你…也辛苦了,去歇息吧,我需静养片刻。”
王管事见秦默不愿多说,也不敢多问,恭敬地行了一礼,带着其他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室内只剩下秦默一人。
沉重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守住了道观,击退了强敌,甚至因祸得福,在识海中开辟出了这神秘的混沌初胎道基。然而,真正的危机——蚀源标记和信徒污染——却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
混沌初胎…这由香火、雷罚、寂针三种本源在毁灭边缘强行糅合、以守护意志为根基诞生的道基,究竟是何物?它似乎能吞噬、消化“蚀”的污秽能量,化为自身成长的“养分”?但这“养分”却带着剧毒,污染着他的道基!它又能压制外界的“蚀”之污染体,却无法安全净化信徒神魂深处的共生污染…
这到底是希望的火种,还是毁灭的引线?
秦默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房间角落。那里,放着一个粗糙的陶盆,盆中是从道观后山移栽的一株普通青松幼苗,枝叶稚嫩,却透着顽强的生机。
就在他目光触及那株幼苗的瞬间——
异变陡生!
陶盆中的泥土,毫无征兆地…沁出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暗红色!
紧接着,那株青翠的松树幼苗,靠近根部的一片针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晦暗、干瘪,尖端悄然染上了一抹…令人心悸的…暗红!如同被无形的血液浸染!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阴寒死寂气息,从那片变异的针叶上散发出来!
秦默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这气息…与地底血松之海…同源!
地底的封印…松动了?!污染…己经开始渗透到地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