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重新笼罩了青松观前庭,却是一种粘稠而诡异的死寂。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琥珀封冻。十几具面目狰狞、眼窝猩红的蚀之傀儡,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保持着前扑撕咬的姿态僵在原地,干枯扭曲的利爪距离秦默的身体不过咫尺之遥。它们身上亮如烙铁的暗红纹路依旧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但那指向秦默的恐怖吸力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凝固在半空,如同被冻结的毒蛇。
焦坑边缘,血河老祖残躯探出的数道污秽血光触手,也诡异地悬停在那里,距离秦默逸散出的最后一丝混乱能量仅差毫厘,却再难寸进。坑底那滩搏动的暗红血肉,发出沉闷不甘的“咕嘟”声,搏动的频率明显减缓,仿佛一头被强行按入水底的凶兽,在徒劳地挣扎。
整个空间,所有被“蚀”污染的存在,其行动都被一股源自秦默识海深处的、难以言喻的奇异波动彻底迟滞了!这波动并非强大的威压,更像是一种更高层面的规则干扰,如同在奔流的污秽之河中投入了一块凝固时空的顽石。
风暴的中心,秦默盘膝跌坐于地。
他双目紧闭,面色灰败如金纸,七窍之中,粘稠如浆、混杂着细碎电光、漆黑死气与污红光芒的能量液缓缓流淌,在惨白的皮肤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痕迹。他身体表面的皮肤布满了蛛网般龟裂的纹路,紫、金、黑三色交织的能量如同岩浆般在裂痕深处明灭不定,整个人如同一件被粗暴粘合、随时可能再次崩碎的琉璃人偶。
然而,就在这破碎不堪的躯壳之下,在那被狂暴能量肆虐得如同废墟的识海最深处——
一点微光,顽强地亮着。
那是一个极其微小、形态模糊、却散发出难以言喻气息的“点”——混沌初胎。
它并非实体,更像是一个由纯粹意志强行开辟出的、动态平衡的“奇点”。破碎的金色符文(香火愿力碎片)如同星尘般环绕流转;细微的紫金电芒(混沌雷罚残片)如同不安分的雷蛇,在核心跳跃闪烁;深邃的幽芒斑点(寂针蚀噬核心)则如同沉浮的宇宙尘埃,散发着冰冷与混乱的气息。三种截然不同、甚至相互冲突的本源力量,并未真正融合,而是被一股更加强大、更加坚韧的守护意志——那源自对百名信徒承诺与责任的不屈执念——强行约束、压缩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其脆弱的、动态的平衡。
如同宇宙初开时,孕育着无限可能与毁灭的…混沌之卵!
正是这混沌初胎散发出的奇异波动,强行迟滞了外界的“蚀”之污染体。
但这平衡,脆弱得如同悬于发丝之上。每一次识海中残余能量的轻微震荡,都让这混沌初胎微微颤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将秦默连同周围的一切彻底湮灭。
“咳…咳咳…”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抽搐的咳嗽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是赵清月。
她倒在距离秦默不远处的血污地面上,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强行剥离残魂本源施展“雷引归墟”束缚混沌光球,对她这缕本就受创的混沌雷尊残魂而言,无异于自毁根基。她眉心那点暗红的污秽印记,此刻己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化作蛛网般的暗红纹路,覆盖了她小半张清丽的脸庞,甚至向着脖颈和手臂蔓延!丝丝缕缕带着幽冥秽气的暗红光芒,正顺着这些纹路,贪婪地侵蚀着她残存的、蕴含着雷霆本源的神魂。
她的身体在无意识地微微痉挛,每一次抽搐都让那暗红纹路的光芒更盛一分。属于混沌雷尊的冰冷威严早己消散殆尽,只剩下深沉的痛苦和一种生命本源被污秽缓慢吞噬的虚弱。她彻底失去了意识,陷入污秽侵蚀的昏迷深渊。
时间,在这诡异的迟滞中无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秦默识海深处,那混沌初胎的核心,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嗡…
一股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内敛的奇异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以秦默为中心,无声地荡漾开来。
这股波动扫过那些僵立的蚀之傀儡。
“咔…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响起。一具离秦默最近的傀儡,它那燃烧着污秽血焰(虽被赵清月最后一道电芒打散核心,但残躯依旧附着血焰)的手臂上,一块暗红如同凝固血痂的皮肤,无声地剥落下来,露出下面灰败、死寂、如同岩石般的本质。
波动扫过血河老祖的残躯。
那滩蠕动的暗红血肉猛地一缩,搏动瞬间停止,如同受到了惊吓的毒虫,散发出更加警惕和怨毒的微弱气息,表面的污秽血光也向内收敛了几分。
这股波动,似乎对这“蚀”的污染,拥有一种…本能的排斥与净化倾向?
波动持续扩散,穿透了前庭的阵法光幕(此刻己黯淡无比),穿透了墙壁,涌入了后殿。
后殿中,挤满了惊魂未定的信徒。妇孺们抱在一起低声啜泣,伤者发出痛苦的呻吟。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浸泡着每一个人。
李大山靠着一根柱子坐着,一条手臂无力地耷拉着,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但那双虎目依旧死死盯着通往前殿的门廊,充满了担忧和血战后的疲惫。王管事带着几个老人,正徒劳地试图安抚众人,声音沙哑,眼中布满血丝。
就在这时,那股奇异的、带着微弱生机的波动,如同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轻轻扫过每一个信徒。
“嗯?”
李大山猛地一怔!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痛感,如同被细小的冰针扎了一下,从他心口传来!这种感觉极其短暂,却异常清晰!他低头看去,粗糙的手掌下,心口附近的皮肤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但那种冰冷刺骨、仿佛灵魂被标记的厌恶感,却真实地残留着。
“啊!” 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怀里的孩子也哇哇大哭起来。
“怎么了?”王管事急忙问道。
“没…没什么,”妇人脸色有些发白,惊疑不定地抚摸着自己的手臂,“就是刚才…突然觉得这里…好冷,像被冰了一下…现在又没了…”
“我也是!胳膊上突然凉飕飕的!”
“心口…有点闷…”
人群中,零星地响起几声低语和惊呼。并非所有人都有明显感觉,但那些之前信念动摇、被污染侵蚀较深的信徒,此刻都或多或少地感受到了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不适——那是他们神魂上被“蚀源标记”反向污染所烙印的枷锁,在混沌初胎的排斥波动扫过时,产生的微弱刺痛与警示!
这股波动,如同照妖镜,让潜藏的污染,显露出了痕迹!
前庭,僵局依旧。
蚀之傀儡如同凝固的雕像。血河残躯蛰伏不动。赵清月昏迷濒危。
唯有盘坐的秦默,那破碎躯壳下,混沌初胎极其微弱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再次跳动了一下。
这一次的跳动,似乎牵动了识海中残存的某些联系。
一缕极其微弱的、属于赵清月(混沌雷尊)的、带着雷霆本源气息却己被严重污染的神魂波动,如同风中残烛,被混沌初胎散发出的奇异波动…极其微弱地…捕捉到了。
那混沌初胎核心,那细微跳动的紫金电芒,似乎…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