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秋越说越激动,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枯瘦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她站在李主任面前,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主任的脸上:
“你们这些做办公室当干部的,就听这些狗屁倒灶群众反映?真正的群众在哪儿?!”
她猛地指向窗外,
指向胡同口的方向,
“真正的群众,是那些天天来买我糖葫芦的孩子!”
“是那些下班路过带一串回家的大老爷们儿!”
“是那些说我洞悉实在,手艺地道的街坊邻居!”
“他们的反应你们听不见?”
“就听见周扒皮和他那几个狗腿子放屁?!”
李主任被她这连珠炮般的质问轰得哑口无言,
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王婶!王婶您消消气!坐下说!坐下说!”
李主任赶紧放下手里的空缸子,
试图安抚她。
“消气?我怎么消气?”
王清秋像头发怒的母狮,不但没坐,反而上前一步,
一把抄起桌上那份“群众反映材料”,“哗啦”一声抖开,
“看着!睁大眼睛看看!”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周扒皮他外甥是不是在纺织厂食堂偷过公家的猪油?他小姨子是不是跟车间调动钻过小仓库?这些事儿你们街道办管不管?”
李主任被她这毫无顾忌的爆料惊得目瞪口呆!
这王婶怎么连这种厂里的隐私都知道?
她看着王清秋手里哗哗作响的“状纸”,
再看看王婶那说燃烧着怒火,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这办公室点着的眼睛,
心里那点想打个官腔和平衡一下的想法瞬间碎成了渣!
就在这时,王清秋猛地放下那份材料,飞快地从怀里——
掏出一个用干净油纸包好的东西!
然后在周扒皮那份“状纸”旁边,
王清秋“啪”地一声,把那份油纸包拍在了李主任的办公桌上!
震得桌上的笔筒都跳了一下!
油纸散开。
里面是几串红得耀眼、亮的晃人、裹着均匀透亮的琥珀色糖衣的糖葫芦!
“李主任!”
王清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尝尝!”
她拿起其中一串最大、最、糖衣最透亮的,
不由分说地塞进还处于懵逼状态的李主任手里!
“吃!”
王清秋瞪着她,愤怒的双眼是一种豁出去的自信,
“你尝尝!看看它粘不粘牙?酸不酸牙?有没有生虫?”
李主任看着手里这串红艳艳、亮晶晶的“证物”,
又看了看王清秋那张写满不屈和愤怒的脸,
她深吸了一口气。
罢了!
尝尝就尝尝!
她拿起那串糖葫芦,
张开嘴,
对着最顶上那颗山楂,
狠狠咬了下去!
“咔嚓——!!!”
一声清脆的响声,
在寂静的办公室里炸开!
晶莹的糖壳应声而裂!
薄脆!利落!丝毫没有粘连!
酸甜适口的山楂果肉混合着焦糖的浓郁香甜,
瞬间在她口腔里爆开!
这绝对不是什么蔫吧货、陈年酸!
李主任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咀嚼着,
感受这份糖衣和山楂在齿间交融的美妙口感,
这口感、这味道,比副食店卖的强太多了!
王清秋紧盯着李主任的表情变化,
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和享受,
王清秋紧绷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转身,她拿起桌上的另外两支糖葫芦,
扫向门口——
刚才听到动静,假装路过的,
实则看热闹的街道办的小张和小王。
“小张!小王!”
王清秋递给他们一人一串,“来!尝尝!”
小张和小王面面相觑,
有点懵,
但在王清秋那逼人的目光和李主任无声地默许下,
还是迟疑地走过来,
接过了糖葫芦。
“咔嚓!”
“咔嚓!”
又是两声清脆的咬合声。
“唔!真脆!”
“好吃!不酸!甜度刚好!”
两个小年轻忍不住低声赞叹,眼睛都亮了。
这可比他们想象的好吃太多了!
王清秋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
“李主任!真金不怕火炼!好糖葫芦不怕狗叫唤!”
她下巴一抬,
目光锐利地盯着门口方向,
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纺织厂,
“有些人啊!舌头是歪的,心是黑的,放出的屁都是带毒带钩子的!”
“可那又怎么样?”
“架不住老娘这糖葫芦——”
“它真材实料!”
“它嘎嘣脆响!”
“它经得起嚼!”
“它经得起验!”
“狗叫的再凶,它也变不成屎橛子!”
李主任看看手里这串红亮的糖葫芦,
看看王清秋那张焕发着奇异光彩的脸,
那张写满了“老娘问心无愧”的脸,
再想想周扒皮那份充满了主观臆断和恶意中伤的“状纸”,
高下立判!
她心里这杆秤,彻底倾斜了。
李主任深吸一口气,
带着基层干部特有的爽快和决断。
她拿起桌上的“群众反映材料”,
当着王清秋的面,
丢进了墙角的废纸篓!
“王婶!”
李主任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亮,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您这糖葫芦,地道!没的说!”
对着门口探头探脑的小张和小王,
“某些人啊!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有这搬弄是非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提高自己车间的产量和质量!”
“我看王婶这摊子,摆的好!”
“丰富群众的生活,支持个体经济嘛!”
她顿了顿,走到王清秋身边,
压低了声音,
带着点自己人的推心置腹,
意有所指地说:
“不过,王婶啊!”
“这胡同口人来人往的,确实有点挤吧?”
“要不,您往西挪挪?”
“钢厂家属院那边,”
“那边地方宽敞,人也多,”
“关键是那边归钢厂的保卫科首管,街道的手啊......”
"伸不太着!"
王清秋捏着剩下的糖葫芦,
看着废纸篓里的周扒皮的材料,
又回味着李主任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钢厂家属院",
她的眼睛里,
精光一闪!
她没说话,只是对着李主任,
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嘴角扯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狡黠的弧度。
与此同时,
纺织厂车间主任的办公室里,
周扒皮听着眼线的汇报,
得知李主任不仅没有处理王清秋,
还把他的“状纸”扔进了垃圾篓!
气的他一把掀翻了桌上的茶杯,
滚烫的茶水泼了一地!
他脸色铁青,一拳砸在桌子上,
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钢厂?”
“好!”
“好你个王清秋!”
“好你个老寡妇!”
“咱们——”
“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