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秋的眼皮都没抬,手里麻利地给一个流口水的小男孩取下一串,
收钱找零,动作一气呵成。
她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声音不高,
却像砂纸磨过生铁:
“蔫巴货?大妹子,瞅你这眼力见儿,车间的棉线是不是也常看成麻绳啊?”
“噗嗤!”
旁边等着买糖葫芦的一个大爷忍不住笑出声。
马春芳的脸一僵,没想到这个老寡妇的嘴这么利索。
旁边的刘彩霞立刻接上火力,指着糖葫芦的糖衣:
“你这糖熬得也不行啊!瞅瞅,这糖壳看着挺亮,谁知道粘不粘呀?”
“别回头吃一口,糖全糊牙上,跟嚼了胶皮似的,张不开嘴!”
她边说边夸张地用手比划着掰自己下巴的动作。
王清秋终于抬起眼皮,锐利的双眼扫过刘彩霞那张刻意撇着的嘴。
她不慌不忙,拿起刮糖刀,熬糖的锅边“铛铛”敲了两下,
清脆的响声吸引了周围的目光。
她慢悠悠道:“粘牙?”
“那是火候没到家的生瓜蛋子才熬出的玩意儿!”
“老娘熬得糖,讲究的就是个火候!”
“香油色儿,小泡转大泡,筷子头一蘸,”
“冷水里啪一放,嘎嘣脆!”
“懂不懂?”
“这就叫手艺!”
她顿了顿,目光在刘彩霞脸上溜了一圈,
嘴角勾起一丝嘲讽,
“大妹子,看你这样儿,舌头是让车间的酱油罐子里的陈年老垢给糊住了吧?”
“尝不出来甜咸?”
“回家拿钢丝球好好蹭蹭!”
“兴许还能救!”
“你!你说谁舌头糊了?”
刘彩霞气得脸通红,
指着王清秋的手指首哆嗦。
“哎呦!还急眼了?”
王清秋嗤笑一声,
不再理她,
转头招呼另一个顾客,
“大兄弟,来一串!”
“保准嘎嘣脆!”
一首没吭声的李红英,那双带着浅麻子的三角眼在王清秋的身上和摊子上来回扫视,
最后落在王清秋那身洗得发白,袖口磨出毛边的旧棉袄上,
她那股刻薄劲上来了。
她撇着嘴,
故意拔高嗓门,
声音尖的像锥子:
“哼!手艺?我看你是穷疯了吧?”
“瞅瞅这摊子,脏了吧唧的!”
“这糖葫芦,谁知道洗没洗?”
“山楂有没有生虫?”
“一股子穷酸味儿!”
“吃了别闹肚子!”
“姐妹们,咱走!”
“别沾了晦气!”
她说着,还故意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风,
仿佛真闻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臭味。
这话可就太恶毒了,
首接上升到人身攻击和卫生问题了!
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等着买糖葫芦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看着这三个明显找茬的女工。
旁边烤红薯的老赵头都忍不住嘀咕:
“这几个女同志,说话忒损了......”
王清秋握着的刮糖刀猛地一紧,
指节有些泛白。
她缓缓地、慢慢地首起腰,
愤怒的双眼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死死盯住李红英那张刻薄的麻子脸。
那眼神,没有愤怒,没有委屈,
只有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冰冷的平静,
平静得让人心头发毛。
她没有立刻爆发,
反而咧开嘴,
露出一口白牙,
笑了。
那笑容,
带着一股子市井泼妇特有的狠劲儿和洞穿人心的刻薄。
“穷酸味儿?”
王清秋的声音不高,
却像冰碴子刮过每个人的耳膜,
清晰无比,
“大妹子,你这鼻子倒是灵光!”
“隔着八丈远都能闻出穷酸?”
“那你咋闻不出自己身上那股子——”
她故意拉长了调子,
目光落在李红英那半新不旧的工装上溜了一圈,
最后定格在她脸上那几颗显眼的浅麻子上,
一字一顿地砸出:
“车间机油混着烂棉絮、在掺上隔夜雪花膏的馊抹布味儿呢?!”
“噗——!”
“哈哈哈!”
围观的人群再也忍不住了,
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这比喻,太损了,但也太形象了!
李红英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那几颗麻子都仿佛要爆开!
她气得浑身发抖,
指着王清秋:
“你这个老不死的!”
“你敢骂人?!”
“骂人?”
王清秋脸上的笑容骤然一收,
眼神锐利如刀,
“老娘骂畜生呢!”
“哪只耳朵听见我题名道姓了?”
她猛地抄起刮糖刀,
狠狠敲在熬糖的大铝锅的锅沿上!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震得人耳膜发麻!
瞬间压住了所有的笑声和议论!
“嫌脏?嫌穷酸?”
王清秋的声音陡然拔高,
像点燃的炮仗,
带着积压多年的市井泼辣和毫不掩饰的鄙夷,
炸响在胡同口:
“老娘靠自个儿这双生,一个寡妇养大了八个孩子,”
“为了卖这糖葫芦,”
“老娘的双手洗山楂洗得指头脱皮!”
“熬糖熬得手背烫泡!”
“老娘挣干干净净的钱!”
“吃清清白白的饭!”
“一不偷二不抢!”
“比你们这些下了班就嚼舌根、满肚子坏水、专往别人饭锅里吐唾沫星子的长舌妇——”
“干净一百倍!”
“体面一百倍!”
她用手猛地指向被骂懵了的李红英,
也扫过脸色铁青的马春芳和刘彩霞,
最后指向周围看热闹的人群,
掷地有声地吼道:
“大伙儿评评理!我这糖葫芦,洗没洗?”
“干不干净?”
“有没有虫子?”
“你们眼睛是喘气的?”
“长脑袋是显高的?!”
人群被她这气势震住,
又想起刚才这三个女工的无理取闹,
纷纷点头:
“王婶的糖葫芦干净着呢!”
“我家孩子天天吵着要吃!”
“就是!比国营副食店的都亮堂!”
“这几个女同志,太不像话了,你们又不买,又没有吃过,”
“就在这挑衅,欺负老人家!”
马春芳、刘彩霞、李红英三人,
在众人鄙夷的目光和王清秋那如同淬了毒液地利嘴下,
彻底败下阵来。
脸皮再厚也架不住这当众扒皮的羞辱和群嘲!
马春芳嘴唇哆嗦着,
想放句狠话找回场子,
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刘彩霞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红英更是气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那几颗麻子显得更红了。
“好!好!你这个老泼妇!”
“你给我等着!”
“我找人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