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暴雨如注,青铜兽首吐着水雾,将檐角的宫灯映得明灭不定。
燕云起将密奏重重拍在龙案上,朱批墨迹未干的"茂国越境掳掠"几字在烛光下泛着刺目的红。
"三番五次挑衅边境,当真以为朕的容忍是怯懦?"他扯下明黄袍角,指尖擦过案头鎏金虎符,冷光映得眼尾朱砂痣似要滴血。
阶下众臣噤若寒蝉,唯有太尉颤声劝道:"陛下,茂国地处南疆瘴疠之地,且......"
"够了!"萧衍猛地起身,冕旒撞击出清越声响,"去年冬他们劫走三州赋税,半月前又屠戮戍边将士三百人!"
他抓起案上舆图狠狠掷出,"传旨,朕要亲自挂帅出征,朕要踏茂国。"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消息传至后宫时,长乐殿的鎏金香炉正腾起龙脑香雾。
皇后徐净婉捏着针的手微微发抖,绣架上未完成的玄色箭囊滑落膝头。
她想起昨夜燕云起揽着她看星象,说"荧惑守心,主兵灾",如今却要亲自涉险。
燕云起立在棠梨宫外,望着窗棂间漏出的暖黄烛晕。
"夫君又在罚站?"雕花木门轻启,元映雪裹着狐裘倚在门边,鬓边茉莉沾着夜露,"传出去可要让六宫笑话了。"
她伸手去拽他的衣袖,腕间银镯叮当,还是当年他送的生辰礼。
燕云起反手扣住她的指尖,触手一片冰凉。
殿内炭火烧得正旺,案头却摊着未裁完的玄色箭囊,针脚凌乱得不成章法。"
卯时便出征。"他将人搂进怀里,发间茉莉香混着龙涎香萦绕鼻尖,"这仗短则数月,长......"
"别说了!"顾问羲突然挣脱,转身将窗推开。
烛火明灭间,燕云起望见她颈后新添的红痕——是昨夜他失控留下的印记。
"羲儿。"他上前将披风披在她肩上,"后宫一切有皇后主持,你若烦闷,就去御花园喂锦鲤,或是可以出宫玩玩,但是一定要记得带朕赏你的护卫......"
"我不要!"顾问羲猛地转身,眼眶通红,"我要你活着回来!要你答应我,无论战况如何,都不许孤身犯险!"
她攥紧他的衣襟,"你总说我不懂军国大事,可我只知道,没有你,这满宫的荣华富贵不过是枷锁!"
燕云起喉间发紧,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咸涩的滋味混着海棠花香,化作绵长的疼。
她从妆奁深处摸出个锦囊,绣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里面是我求了寺庙的护身符,你若敢出事,这些菩萨都饶不了你。"
燕云起的玄色大氅滴着水,却舍不得放开怀中颤抖的人。
顾问羲的狐裘早己滑落在地,发间夜露混着泪珠,顺着下颌线没入衣领。
"陛下,时辰到了。"殿外传来禁军统领压抑的提醒。
燕云起的下颌抵着她发顶,感觉到怀中的身躯骤然绷紧。
顾问羲突然仰起脸,主动吻上他冰凉的唇,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狠劲。
龙涎香在齿间纠缠,燕云起尝到铁锈味——她咬破了自己的下唇。"
记得要吃热饭。"她的声音混着喘息,指尖抚过他腰间新系上的锦囊,"冷了就让膳房重新做。......"
"等凯旋那日,我们出宫去。"他在她耳边低语,"去江南看烟雨,去塞北骑马,再也不做这劳什子皇帝与贵妃。"
顾问羲破涕为笑,抬手捶他胸膛:"这话你说了八百遍。"
燕云起摸到她后颈的红痕,喉结滚动。
"拉钩。"顾问羲固执地伸出小指,在他掌心勾了勾。
燕云起失笑,却还是认真地扣住她的指尖,听她一字一顿道:"若你敢食言,我就去战场找你。"
雨声渐急,脚步声在长廊尽头逼近。燕云起最后深深看她一眼,转身时,身后传来布料撕裂的轻响。
他回头,见顾问羲扯下裙摆的素白绢子,在昏暗天光里写了几个潦草的字。
"这是给你的战书。"她扬了扬绢子,烛光透过薄纱,映出"必归"二字。
燕云起大步上前,将她连人带绢子拥入怀中。诏书上的墨迹晕开,在他玄色衣襟洇出淡淡的痕。
暴雨裹挟着寒意涌进殿内,燕云起转身踏入雨幕。
回头望去,顾问羲立在廊下,素白身影与漫天雨幕融为一体,唯有腕间银镯的叮当声,穿透风雨,固执地撞进他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