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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鞭，抽打着巍峨的凌霄殿飞檐。燕云起攥着南境八百里加急奏报，指节在明黄龙纹上硌出青白，羊皮纸洇开的水渍混着朱砂红印，像极了洪水中漂浮的血色尸首。
"陛下，臣举荐太府卿周正！"户部尚书曹明远甩起象牙笏板，蟒袍玉带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其去年督造运河，三月竣工，治水之能朝野共知。"
"曹大人此言差矣！"刑部侍郎林承钧抢步而出，乌纱帽上的展翅微微震颤，
"运河乃平地开渠，与南境山洪溃堤岂可同日而语？臣以为，当遣江州知府傅清，此人在任三年，岁岁疏浚河道，最知南方水脉。"
殿内陡然炸开锅，文臣们各执己见，争执声裹挟着铜炉中袅袅青烟，在蟠龙柱间盘旋缠绕。
燕云起盯着丹陛上蜿蜒的水痕——那是值守太监匆忙间未擦干的雨渍，此刻竟像极了南境泛滥的江河。
"陛下，臣有异议！"一道苍老的声音刺破喧嚣。老丞相拄着龙头拐杖，白发在穿堂风中微微扬起。
"陆清虽熟悉水情，却无统筹之能；周正擅于营造，却不通民生疾苦。臣举荐...丁忧在家的前工部尚书宋魏山。"
殿内忽如死一般寂静。燕云起的指尖重重掐进掌心，裴砚这个名字，曾是朝堂上最锋利的刀——五年前那场震惊朝野的贪墨案，正是此人铁面无私，将三位一品大员拉下马，也因此得罪了满朝权贵。
"谢老糊涂了不成！"曹明远怒目圆睁，"宋魏山丁忧未满，且树敌太多，如何能担此重任？"
"树敌多，正说明他不畏权贵！"
谢崇山剧烈咳嗽起来，浑浊的老眼里闪着精光，"南境治水，既要堵截疏导，更要清查贪腐。
若无人敢动地方蛀虫，便是治好了水患，来年依旧..."
"够了！"燕云起猛地拍案。他望着阶下或激昂或忐忑的群臣，突然觉得这些峨冠博带的身影，竟比暴雨中的洪峰更令人心惊。
南境的水患易治，可朝堂里的暗流，又该派谁去疏浚？
暴雨初歇，月华透过高阳殿的鲛绡帐，在青砖地上洒下一片银斑。
燕云起将冰凉的额头抵在德妃徐净婉肩头，听着她怀中传来的绵长心跳，紧绷的脊背才渐渐放松。
案头摆着的南境灾情图上，猩红水患标记如毒蛇盘踞，啃噬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陛下又在为治水人选犯愁？"德妃指尖抚过他眉间川字纹，腕间玉镯轻响惊飞了梁间栖雀。
她起身铺开羊皮舆图，素手如蝶落在南境版图："臣妾今日翻阅工部旧档，发现一个名字——宋魏山。"
燕云起猛地抬头，烛火将她侧脸勾勒得柔美又坚毅。
"宋魏山不过是个从六品主事，"他着腰间玉佩，"那些老臣岂会同意让寒门子弟执掌治水大权？"
德妃忽而轻笑，广袖拂过案上密报："正因他无根无派，才不会被地方势力掣肘。”
“臣妾前日收到密信，宋魏山在老家时就曾带领村民修筑堤堰，还自创了'鱼鳞石塘'之法。"
她从妆奁底层取出一卷泛黄图纸，展开竟是精巧的水利模型，"这是臣妾命人连夜仿制的，陛下请看——"
燕云起凑近细看，只见竹篾交错成层层叠叠的鱼鳞状堤坝，水流冲击处竟能巧妙分流。
更令他心惊的是图纸角落，密密麻麻记着南境二十三条河流的汛期数据，墨迹新鲜，显然是近期所书。
"臣妾斗胆请旨，"德妃突然跪伏在地，青丝垂落如墨瀑，"愿为陛下监查治水款项，若宋魏山有负圣恩，臣妾愿以死谢罪。"
晨光刺破云层时，燕云起握着朱笔的手迟迟未落。御案上两份奏折静静对峙，一份是群臣联名保举的勋贵子弟，另一份是德妃连夜誊抄的宋魏山治水方略。
他忽然想起昨夜高阳殿内，沈清若捧着图纸时眼里跳动的火光，那炽热竟比案头龙涎香更灼人。
当"着宋魏山为南境治水使"的旨意传下时，朝堂一片哗然。而燕云起望着殿外初晴的天空，耳畔似乎又响起德妃临别时的低语："治水如医国，需下猛药。陛下若信臣妾，便给宋魏山一柄快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