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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务所昏黄的烛光下，气氛凝重而专注。破桌子上的杂物被清理到一边，只留下那本摊开的残破道书，翻到记录着潦草暗语和简笔画的那一页。空气里还残留着线香的余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源自唐楼的阴冷气息。
祁乐天盘膝坐在小美对面，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着点朝圣般的虔诚。他将自己的理解，结合道藏中关于“气感”、“意念”、“符箓本源”的理论，掰开了、揉碎了，用尽可能浅显首白的话解释给小美听。
“…记住，符箓的根本，不是朱砂黄纸，也不是那些拗口的咒语！是‘意’！是你的意念！是你的精神力量！朱砂黄纸只是载体，咒语是引导和强化意念的‘口令’！”祁乐天指着道书上那个扭曲盘坐的人形简笔画，“你看这里，这个人形周围的波浪线，代表的就是天地间无处不在的‘气’，或者叫‘灵气’、‘能量’。而我们，就像这个坐着的人…”
他伸出食指，在虚空中缓慢地划动，模仿着那潦草的简笔画符头：“用意念，去感受它们，想象它们像水，像风，像光…然后，用你的‘想’，去‘抓’住一缕！把它引导过来，汇聚在你的指尖，或者…按照书上这个鬼画符的暗示，汇聚在你想守护的位置，比如心口，比如眉心…”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灼灼地看着一脸懵懂又努力理解的小美：“然后，最关键的一步！用你全部的心神，去‘想’一个最简单的念头！比如‘护’！或者‘安’！把你的这个念头，像盖章一样，‘印’在你汇聚过来的那缕‘气’上！让它按照你的‘意’，形成一层最简单的保护，或者…驱散靠近的阴冷！”
这解释玄之又玄，充满了祁乐天式的“理论派”风格。小美听得云里雾里，小脸皱成一团：“师父…‘抓’气？‘想’个念头‘印’上去？这…这怎么抓？怎么印啊？我…我感觉不到气啊…”
“感觉不到？”祁乐天眉头一挑，忽然指向窗外，“你看那霓虹灯，是不是有光？光是不是一种能量？你闭上眼睛，是不是还能‘感觉’到它的存在？热不热？刺不刺眼？这就是‘感’！”他又指向自己，“我现在说话，声音是不是一种震动？是不是也带着能量？你能不能‘听’到？”
小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气，或者说能量，也一样！”祁乐天语气笃定，“它们无处不在，只是形态不同，有的你能看见（光），有的你能听见（声），有的你能感觉到（热冷）。而我们要‘抓’的，就是那些你看不见、听不见，但可能让你不舒服、发冷，或者…让你特别‘敏感’的那部分！”
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小美：“想想刚才在唐楼，那种让你浑身发冷、起鸡皮疙瘩的感觉！那就是阴气，也是一种‘气’！你的体质，天生就对它‘敏感’！现在，我要你反过来用！不要怕它，不要抗拒它！试着…去‘看’它！不是用眼睛，是用你的‘感觉’！把它想象成…黑色的风，或者冰冷的水雾！然后，尝试用你的意念，去‘拨动’它，哪怕只是一点点！想象你的指尖，有一块吸铁石，在吸引一缕冰冷的‘黑雾’过来！”
这番解释虽然依旧抽象，但结合小美自身的恐怖体验，总算让她有了一点模糊的概念。她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唐楼里那种如坠冰窟的感觉，身体不自觉地又打了个寒颤。她尝试着集中精神，想象自己的指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烛火摇曳，映照着两张同样专注而紧张的脸。祁乐天屏住呼吸，不敢打扰。小美眉头紧锁，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精神高度集中。
突然！
祁乐天敏锐地感觉到，小美指尖周围的空气，似乎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比周围环境更阴冷几分的“气息”，如同被无形的手牵引，极其缓慢、极其不稳定地，朝着小美的指尖汇聚了一点点！
虽然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持续时间可能只有零点几秒，但祁乐天清晰地捕捉到了！那是阴气被主动引导汇聚的迹象！小美的灵觉天赋，果然惊人！
“好！就是这种感觉！”祁乐天强压激动，低声喝道，“不要停！记住这种感觉！现在，把你心里最强烈的念头——‘护住自己’——狠狠地‘想’出来！像盖章一样，盖在你指尖那一点点汇聚的‘冷气’上！”
小美身体猛地一颤，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小脸憋得通红，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护！”
就在她意念集中的刹那！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烛芯爆裂的细响。
在小美紧闭双眼的“感知”世界里，她仿佛“看到”自己指尖那缕微弱汇聚的冰冷黑雾，猛地向内一缩，瞬间化作了一个极其微小、闪烁着微弱白光的、如同米粒般大小的光点！光点虽然微弱，却散发着一股让她心神瞬间安宁下来的暖意！虽然这光点只存在了一瞬间就消散了，但那种成功的、掌控的、被守护的感觉，却无比真实地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师父！我…我好像…成了！”小美猛地睁开眼，又惊又喜地看着自己的指尖，虽然肉眼什么都看不到，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指尖残留的一丝微弱暖意和刚才那瞬间的奇妙体验！
祁乐天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成功了！虽然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丝灵力凝聚，连最低级的“安神符”效果都达不到，但这意味着方向是对的！小美迈出了从“被动承受”到“主动掌控”体质的第一步！这意义无比重大！
“很好！非常好！”祁乐天毫不吝啬地夸奖，比自己当初第一次感受到“气感”还要兴奋，“记住这种感觉！以后每天都要练习！练到你能随时随地、想聚就聚，想散就散！这就是你自保的根基！”
他兴奋地站起身，在狭小的事务所里踱了两步，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刚刚恢复了一丝暖意的掌心。小美用阴气都能成功，那他呢？他用这恢复的一丝功德之气，结合那本残经里更进一步的、关于“凝则化虚为符”的暗示，以及道藏中记载的、号称威力巨大却极难入门的“掌心雷”雏形描述…能不能也搓出点东西？
一个大胆的、充满“理论派”狂想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型！
说干就干！祁乐天重新盘膝坐下，五心朝天。他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感受着丹田处那缕微弱却比之前凝实了一丝的暖流——那是他的功德之气，也是他目前唯一的“灵力”来源。
他小心翼翼地用意念引导着这缕暖流，按照残经上那潦草的、关于“气引”、“聚灵”的暗示，同时结合自己记忆里《五雷掌法》基础篇中描述的、关于引动雷霆之力的繁复经络运行路线（当然，他现在根本做不到，只能取其“引动刚猛破邪之力”的意境），开始尝试！
意念高度集中！他将那缕微弱的暖流想象成一条细小的、炽热的电蛇！用意念强行将它从丹田“驱赶”出来，沿着手臂的经络（他自己理解的简化路线），朝着右手的掌心劳宫穴冲去！
“滋…滋啦…”
一阵极其微弱、仿佛静电般的麻痒感，真的从祁乐天的右手掌心传来！
有戏！
祁乐天精神大振！更加卖力地催动意念，想象着将全身的“力气”、意志、还有刚刚恢复的那点功德暖流，全部压缩、凝聚到掌心那一点！口中更是下意识地低吼出《五雷掌法》起手式的口诀片段：“…五方雷神，听吾号令！聚！”
就在他意念和情绪都达到顶点的刹那——
“噼啪！”
一声清脆的、如同电蚊拍打到苍蝇般的爆响，在寂静的事务所里骤然响起！
只见祁乐天摊开的右手掌心上方，距离皮肤大约一寸的虚空中，猛地迸发出一簇极其细小、只有小指指甲盖大小、蓝白色、极其不稳定的电火花！电火花一闪即逝，如同幻觉！
但伴随着这簇电火花的出现，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纯阳破邪气息的灼热感，瞬间扩散开来！距离最近的烛火都为之猛地一晃！
成了？！祁乐天狂喜！虽然只有一簇小火花，但这绝对是超自然力量！是他靠自己（虽然借用了祖师暗示和残经）凝聚出来的！不是靠香灰！不是靠外物！
然而，乐极生悲！
就在那簇电火花迸发、祁乐天心神激荡、对力量控制出现一丝松懈的瞬间——
“嗖——啪！”
那簇细小的电火花如同脱缰的野马，又像是没瞄准的流弹，竟然不受控制地朝着旁边斜斜地飞射出去！目标…赫然是挂在桌子旁边晾衣绳上、祁乐天今天刚从街口烧腊铺买回来、准备当宵夜的半只油光锃亮的深井烧鹅！
“嗤啦——！”
一声令人心碎的、油脂被高温灼烧的焦糊声响起！
那簇可怜的电火花，精准无比地劈在了烧鹅最肥美、烤得最酥脆的鹅腿上！瞬间，一股黑烟冒起，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奇异的、混合着烧鹅香气和蛋白质焦糊的味道…
原本的、红亮酥脆的鹅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碳化…如同被微型闪电击中！
时间仿佛凝固了。
祁乐天脸上的狂喜僵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冒着青烟（错觉）的掌心，又看看那惨遭“雷劈”、瞬间报废的鹅腿。
小美也惊呆了，看看师父，又看看那冒着黑烟的烧鹅，小嘴微张，眼神从震惊慢慢变成了…一丝想笑又不敢笑的古怪。
“我…我的烧鹅…”祁乐天喃喃自语，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愤和肉痛。那半只烧鹅花了他三十块！是他改善伙食的重要指望！
“师父…”小美小心翼翼地开口，指了指烧鹅，“你…你的‘掌心雷’…好像…打偏了…”
祁乐天嘴角抽搐，看着自己那“肇事”的右手，又看看那焦黑的鹅腿，一股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和荒诞感涌上心头。这算什么？理论成功，实践翻车？威力…大概能劈死一只蚊子？或者…精准地毁掉自己的宵夜？
“咳咳…”祁乐天强行压下吐血的冲动，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维持师父的尊严，“嗯…威力…尚可。就是…准头和威力控制，还…还需加强练习。”他心痛地瞥了一眼烧鹅，“看来今晚…只能啃白饭了。”
他默默走到那惨遭横祸的烧鹅前，看着那焦黑的鹅腿，叹了口气，用筷子小心翼翼地把它夹下来，扔进垃圾桶。那焦糊味，如同对他“掌心雷”秀的无情嘲讽。
就在这时，事务所那扇新换的玻璃门被“砰”地一声推开！
包租婆那肥胖的身影堵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海碗，浓郁的药材混合着肉香瞬间冲淡了屋内的焦糊味。她脸上依旧带着市侩和不满，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焦虑？
“喂！姓祁嘅！”包租婆的大嗓门响起，“知唔知你哋搞到我成晚冇觉好瞓？栋楼啲租客嘈到拆天！话乜鬼女人唱歌！冷到入骨！烦死人！”她一边抱怨着，一边却把手里的大海碗重重地放在祁乐天面前的桌子上。
碗里是满满的、深褐色的汤水，飘着几颗红枣和枸杞，还有两块炖得软烂的猪骨，香气扑鼻——正是她招牌的“十全大补驱邪汤”。
“呐！当我怕咗你哋！饮碗汤定定惊！饮完快啲帮我搞掂栋楼啲麻烦！再咁落去，啲租客走晒，我食西北风啊？！”包租婆叉着腰，一副“便宜你了”的表情。
祁乐天和小美都愣住了。包租婆…主动送汤？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祁乐天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汤，又看看包租婆那张写满不耐烦却掩不住焦虑的脸，心中一动。他站起身，假装不经意地去接汤碗，手指却“恰好”碰到了包租婆端着碗底的手腕。
入手一片冰凉！不是正常的凉，而是一种仿佛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带着湿气的阴冷！而且，在她粗糙的手腕内侧，祁乐天敏锐地瞥见了一小块…极其不显眼的、淡淡的青黑色淤痕，形状…有点像几个模糊的指印！
祁乐天心头猛地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接过汤碗，露出一个职业化的笑容：“多谢包租婆。栋楼嘅事，包在我身上。”
包租婆似乎没注意到祁乐天的小动作，又或者根本不在意，哼了一声：“饮完汤记得做嘢！唔好偷懒！”说完，扭着肥胖的身躯，骂骂咧咧地走了。
小美看着包租婆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师父凝重的脸色，小声问：“师父，包租婆她…”
祁乐天放下那碗散发着香气的汤，眼神锐利如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刚才的“掌心雷”失败和烧鹅被毁的郁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警惕。
“看来…我哋听晚要去嘅地方，唔单止有把唱歌嘅‘女声’…”祁乐天盯着包租婆消失的方向，声音低沉，“可能…仲有啲嘢，己经…缠上咗包租婆本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