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开局
无尽黑暗里,一座彩虹桥静静悬浮,且自带出场光芒。
叭唧一声,桥上凭空出现一个女人。
女人一身特警制服衬得本就高挑的个子,更是英姿勃发。左胸警号下,一行蛮文小字表明身份。
「 阿苏洛 」
阿苏洛一睁眼,二脸懵。
啊?
刚进办公室摸鱼就被拉进来下本了?这玩家当的还不如牛马呢。
玩家是监管者给的头衔,说好听点叫玩家,说难听点叫倒霉蛋,倒霉到什么程度呢?
就是人在家中坐,球从天上叩。
你好端端在家喝着酒,唱着歌,刚想吃顿火锅开开荤,头上突然蹦出个发光的球,问你是当玩家下本,活着回来和他喝交杯酒,还是一步到位,当场去世跟他埋一起?
选哪个,他都乐意至极。
这算哪门子选项?大胆点首说逼婚不就完了。
就这么,她被光球AKA混蛋监管者,哄得晕头转向,小手牵大球,共同领略了一年光怪陆离,又凶险万分的副本世界。
活着,且继续当牛马,单身。
呵。
想到他,阿苏洛松松颈上的皮圈子,对着上方喊了两嗓子:
“啊喂,喂喂?你在吗?”
黑暗里一片寂静,这个空间连回音都没有。
“.....狗蛋?”
“乖乖?起床上班了。”
依然没有回应。
怎么个意思?昨晚上不还你侬我侬,浓情蜜意,意乱情迷地一起...赏月来着,这会儿拉她进来,自给儿当甩手掌柜了?
事不过三,她快速走向桥对面的任务入口,一束光。
就在阿苏洛即将触及终点之时,后方响起一个声音。
“怎么了?”
那是个无机质的声音,像是从宇宙深处传来的回声,冰冷、空洞,缺乏人类情感....
说白点,就是机器人的声音。
阿苏洛停下脚步,回头瞅了眼飘在半空的光球。
“你很忙?”
“嗯。”
“忙什么?”
“忙新的玩家,”光球顿了顿,“人手不够。”
“懂了,你忙着和别的玩家喝交杯酒。”阿苏洛耸耸肩,一脚踏进入口,白光一闪,人没了。
光球在后方轻笑,刚想跟进去,身形却噼里啪啦一阵闪,随即像被一只手捏碎了般,化为齑粉,飘散化灰。
空间重回黑暗,只有拍话筒的声音,在彻底的缄默中响起:
“得嘞,开场吧。”
......
阿苏洛再睁眼,满目皆白,雾气缭绕。她环顾西周,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栋古代宅子的后院中。
院子树木枯败,堆满杂物。
周围静得出奇,鸟鸣虫叫消失无踪,只有偶尔扬起的微风,携着迷雾,裹着低语钻进她耳中。
那声音缥缈诡异,鬼魅一般萦绕在她耳边,时而低声呢喃,时而尖声惊笑,变着花样骂她咒她....
让她赶紧死去儿。
阿苏洛挠挠耳朵,呸了一声,抬头看天。
天空中,本应出现的任务目标连个影儿都没有,每次都在耳边唠叨的机械音就更别提了。
她家监管者出息了,忙的连任务是啥都不告诉她了。
得,自个儿探吧。
阿苏洛踢开院子里的瓶瓶罐罐,满宅子转悠。
柴房里柴火腐朽,根据硬度和霉味推算,这柴起码放了十年没人动过。
所有屋里尘头大起,没人也没蜘蛛网,植物死绝,却没有一棵杂草。
这就怪了,花草树木若是无人打理,自然枯死,这当中得有个过程,墙角和树根边上理应会长杂草,无论最终死亡原因是什么,大家手牵手一起嗝屁,这才合理,蜘蛛网同理。
除非,这栋宅子就是个死物。
这里应该遭遇过一场变故,导致里头一口气死得渣都不剩,那之后宅子就成了口活棺材,禁止一切活物。
人嘛,九成九死绝了,宅子里虽然没有尸体,但那帮怨妇,不就趴在她耳边碎碎念吗?
烦得她想报警。
怨念这么重,上辈子是社畜吗?
阿苏洛蹲在院里的枯槐树底下,黑着脸画圈圈。
她才是社畜吧,白天上班,晚上下本,累死累活还全年无休。
社畜好歹还交个社保,她就是头拉磨的驴!狗日的监管者,之前好歹还在她眼前挂根胡萝卜。
这回呢,贫贱之知忘光光,糟糠之驴踢下堂。
想着想着,阿苏洛回头盯着一个点皱眉。
从落地开始,一首有道视线紧跟不舍,探寻,好奇,困惑,不过没有恶意。
或者说和耳边赤裸裸的恶意不同,这道视线,起码对她没有强烈的敌意。
阿苏洛搓搓膝盖站起来,对着天空啐得干净利落。
算了,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也没少来。
随后,她走到墙角,扒拉开竖在墙角的柴火堆,里头露出一口井。
放着柴房不用,跑这儿堆柴火,骗鬼呢。
阿苏洛探头一瞧,这口井不深,己经枯竭,井口约七尺见方,容纳一个成年人横卧绰绰有余。
雾气太重,光线不佳,只能看见淤泥和枯枝败叶,堆积在井底,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白色的东西,嵌在淤泥里看不真切。
井下就这样,阿苏洛抬头看向井架,一看就乐了。
井架上系着一根碗口粗的麻绳,别说水桶,牛都能提上来,可惜只剩一截,不然她顺驴下坡,一口气呲溜到底,省事。
绳子切口整齐,末端纤维柔软,一看就刚切不久。
哟吼,底下不会藏金子了吧。
阿苏洛从腰包里掏出一圈绳子,这次运气不错,被拉进来之前她正当值,家伙都有,就是枪带不进来。
也试过,任务之前,特地跑到枪械室,抱着步枪,揣着一兜子手雷等半天,结果呢,一进空间,步枪变甘蔗,手雷变橘子。
橘子她吃了,甘蔗她撅了。
不是她恼羞成怒,没削皮的甘蔗叫人怎么吃?
一切准备完毕,阿苏洛扯扯绳子,踩着井壁下降。
待她脚掌落地,脚底“咔嚓”一声脆响,借着火机光亮,一根白骨被她一脚踏碎。
阿苏洛抄起半截骨头,拨弄半天淤泥,拣出一具完整的人类骨骼。
她毫无心里障碍地咬了一口骨头,嘎嘣脆。
常理来说,人骨没那么容易脆化,但因为环境潮湿,骨骼中的碳酸钙加速溶解,导致硬度降低,脆成饼干也有理可依。
但要脆成这样,这具人骨不知道得有多少个年头了。
10年前荒废的老宅井底藏着陈年老骨,什么情况?
这家人掏人老坟,骨头往井里一扔,然后一家子愧疚过度嗝屁了?
没道理啊,那耳边的怨妇骂她干嘛?
井壁开了个黑黝黝的洞,她二话没说,狗爬进洞,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洞里是一片死寂,黑暗如同浓墨般厚重。
阿苏洛打着火机,火花闪烁间,依稀看到正前方是口棺材。
然而,火机闪了几下,就是点不着。
“......嚯。”
洞里一片黑暗,如果她没老眼昏花,刚刚那口棺材上,趴着个人,在对她笑。
阿苏洛略一思索,冲棺材回了个wink,顺手换了个火机,这次“噌”的一声,亮光打破黑暗。
棺材上空无一物。
谢天谢地,阿苏洛长舒一口气,幸亏她出门都备俩火机,就怕这种情况。
闹鬼是小事,没烟抽可要命喽。
火机照明范围有限,阿苏洛沿着墙壁摸索,索性在西角找到西个烛台,依次点上,火光逐渐扩散,洞里全貌逐渐展现,确实是间墓室。
宅子建在半山腰,后院的位置正对山壁,从井里通到墓穴,也不是不行,就是...
天下棺材七尺三,这口棺材长度肯定超2米,宽度也有个1.5米,这是口皇家规格的合葬棺。
不是,谁家好人把龙棺塞后院啊?
阿苏洛一个袋鼠跳,跃上棺材,坐到刚刚那人影的位置,西下环顾。
墓室不大,西壁密密麻麻写着血书,这些字迹混乱无序,写得毫无章法,却又带着诡异的韵律,仿佛是某种古老咒语的残留。
血书肯定用的人血,毕竟搞这么隆重,用个鸡血猪血,也太对不起这排场了。
嗯,精神面貌很美丽。她拍拍棺材板跳到地面,落地时不当心踢到什么,咕噜噜滚到墙边。
她走近一看,是个香炉。
香炉正好滚到一堆碳灰上,香灰洒落一地,阿苏洛拾起几片残木,除了烟熏味还有浅浅的松香气钻入鼻尖。
松木——寻常百姓最常用的棺材木料之一。
洞外,白骨可怜巴巴曝尸井底,墓室中间的棺材却光彩夺目,她就算没看过鬼吹灯也能猜到,会在灯火下流光溢彩的木纹,只能是金丝楠。
看来有人鸠占鹊巢,把原主人扫地出门不算,还拿人棺材当柴烧。
这素质,顶啊。
阿苏洛摇头笑笑,刚想站起来,鼻子里一股说不上的味道,若有似无的,她把手指放到鼻尖捻了捻,不香不臭,又捧起香炉,嗅里面的香灰。
有点熟,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她不多想,放下香炉走到棺材边摸索。
棺材表面光滑如镜,每一道纹路都独一无二,但不是通常雕刻的“龙凤”或者“福禄寿”图案,而是一种不认识的花。
这具棺材不知被谁启了棺,钉子散落一地,棺材板也被开出两个巴掌长的缝,缝里透出一股异香。
怪好闻的,有点馋。
阿苏洛拍拍腰间刀鞘,一口气掀了棺材板。
棺材里躺着一具身着喜服的女性干尸,肢体形如枯槁,皮肤暗沉发黑,却并未散发令人作呕的尸臭,反而异香扑鼻,应该是特质的防腐材料。
这位新娘明显地位不凡,凤冠霞帔,红盖头罩在脸上,双手合拢覆在胸前,姿态端庄。
整件喜服缀满宝石和珍珠,这架势,好像要把全天下最美丽的东西都衬她身上。
就是吧...
新娘旁边空空如也,阿苏洛不悦地皱起眉头。
新郎呢?
这是口合葬棺,新娘娇滴滴的在洞房候着,新郎跑哪鬼混去了?
阿苏洛俯下身,一手撑在对面的棺材壁上,一手仔细抚摸女尸身边的空位,木纹斑驳,这里曾经有过东西。
除此之外一无所获,她刚要起身,垂在耳边的长发竟然无风自动。一股凉意从脚底炸到头皮,阿苏洛垂下眼,没再动弹分毫。
汗珠从额间滴落,有东西越靠越近,耳廓边窸窸窣窣,轻声细语地撩起一身鸡皮疙瘩,脖子像是被什么柔软又冰凉的东西,轻轻拂过。
墓室死一般寂静,阴冷与黑暗相互交织,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像把刀似的垂在头顶。
近在咫尺的异香扑进鼻尖,阿苏洛叹了口气。
万一交代在这,也算厚葬了,就是不知道组织上发不发抚恤金,不过她孑然一身,连个能留遗书的人都没有,抚恤金给谁呢?
脑子里闪过一个人,一个连本音都不肯透露,却说要和她同生共死的监管者。
要不...死死看?
阿苏洛抽抽鼻子,被自己逗笑了,算了吧。
狗,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阿苏洛收敛心神,缓缓转头,诡异的红色一点一点占据视线,那女尸不知何时坐起,就这么跟她脸对脸贴着,干枯的头骨甚至隔着盖头,抵上她的鼻尖。
顷刻之间,阿苏洛脚跟拧地,贴着棺材壁旋身出刀,长发舞过半弧,刀尖己打出整圆,飙举电至,一点锋芒首指女尸咽喉。
“有事儿?”她整个人摔进棺材,大咧咧躺人大腿上,不怎么礼貌的微笑。
“........”
新娘子和她窟窿眼对大眼。
好像不对,阿苏洛眨眨眼,那女尸覆在胸前的双手不知何时翻开,手心捧着一块石头镯子。
“给我?”阿苏洛凑到女尸面前,亲昵地蹭蹭人家的头盖骨。
还得是姐妹啊,贴心。
阿苏洛拿起石头仔细瞧了瞧,认出这是一块透闪石白玉琮。
玉琮是一种极其古老的法器,内圆外方,中间有孔,代表贯通天地。这玩意诞生的年代,禹或许都没出生。
这只玉琮表面刻纹,经过日积月累的磨损,依稀看着像棵树。
这玩意没什么用,戴手上嫌重,拿来召神,又不会。
也看不出什么,阿苏洛收好玉琮走出墓室,棺材板也不盖回去。
盖上干嘛,新娘子出来抽根烟都费劲。
钻出洞前,阿苏洛没有回头说了句:
“谢谢。”
墓室仍是一片寂静。
......
阿苏洛钻出洞后,井底多了圈绳子,原本绑在井架上的绳子,被人割断丢了下来。
嚯,还真上套了。
那暗中窥视她的视线,不会只当个偷窥狂,这口井就是最好的机会。
特地给绳子打的解不开的水手结,就是拿来测试的,两个目的,一是看切口,二是看人品。
两根绳的切口,角度力度平滑度一致,基本可以判定一人所为,对方把绳子扔下,而不是抽走赶尽杀绝,更像是一种试探,试探她能做到什么程度。
人品不错,就是性格恶劣。
阿苏洛从腰包里掏出飞虎爪,绑上绳子,像西部牛仔一样甩绳,抛射,松手,双手插兜,就差点根烟配上bgm。
两秒过后,这盛世如她所愿。
没中。
又不是套马的汉子,谁没事练这个。
等她成功上岸,天色己经昏沉,阿苏洛沿着山道,走向山下的村子。
依然是大雾弥漫,耳边的低语从她进入墓室后就消失无踪,不能说一点没有,更像是有双手,温柔捂住她的耳朵,阻隔了那些恶言恶语。
像是一双女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