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纪400年,齐王锬二十五年辛巳月乙卯日,申时。
田宏随着项内侍去到汇流斋。一路上,田宏一直在想今日发生的一切——
王宫内士师系统和临淄城外四军,皆是田晅之人,甚至临淄都丞、齐阵阁阁主荀然亦是田晅之人。计图图擒下荀然,却不得其符节,可见三道符节都暗中交予了士师夏侯渚,使得《田齐封洫》的开闭,都掌握在田晅手中。田晅早计划于今日五门军演发动政变,进行夺权,他的预案便是我方临淄府。故通知宁水章和吉弥把控城门,若城内府兵出动进攻王宫宫门,则宁水章与吉弥则领亲兵赴援,重兵仍把守城门,防宿鄣等其他军团入城。王夫坚确实领府兵出动,宁水章依计行事,但迫近王宫,却未见吉弥,知其临变,且见王夫坚已入得王宫,他遂按田晅授予的第二方案进行,联合王夫坚,先行击退士师军团。
第二方案,便需要城南的南莒军团和城东的琅琊军团参与进来了。这两支军团实为田浭安排,所以如无必要,田晅是不会轻易去利用的。田浭因与祁氏勾结,故才力捧田晅上位,以田晅母家祁氏之背景,将来达到颠覆田氏的目的。故而田晅第二个预案,便是王宫失守,府兵或其他不明势力进入王宫之时,南莒和琅琊两个军团进城,直奔王宫护他和田浭。这个解决之法虽是假借田浭之手,但田晅心中料定,仍可运作。事实上,屈绯等军众达六千,入宫后确实一举逆转形势。
只是我们都未料到,酿酒坊的窦护、竖专等人,竟出城引宿鄣将士来勤王,而临淄军团吉弥保持中立,西城门大开,宿鄣军顺利入城。这应当是田晅未曾做好的预案。
宿鄣军团入宫后,田晅大势已去,但他还有第三个预案,便是防止我田宏得了势,夺了大权。若真发生此类小概率事件,田晅亦做好应对之法,他最后的预案处理,即除去田浭。田晅在日前,以或明或暗的方式通知大司理马咸一追查四年前的案子,还在田浭府内搜出一大堆相关罪证,不排除马咸一有夹带私活、向我和母后示好效忠的意思。这些罪证将第一、第二方案中的诸多将士,全部改为田浭密谋,田晅可以金蝉脱壳。然后,迫使田浭……
迫使田浭于朝堂内动手!田晅说的那句“破了吗?”便是引得田浭出错的意思!
我也好,百官也罢,都在疑惑,为何本次政变,王宫的紫阶武者和守护龙兽都没第一时间勤王。田晅那句话,究竟是何意?田宏正思索着,汇流斋已在跟前,见殿前执戟将士姬襄安(实为燕国公子)时微微颔首。姬襄安受宠若惊,与项内侍守着斋门,田宏进斋。
老齐王坐于主位,身边是蒙脸的紫阶武者。田宏见田晅恭敬地站立着,他请安后,亦站于一旁,看了一眼跪地的田浭。汇流斋再无他人。
“真金火炼,廿载续成。这是寡人登位第七年,巫祖祀的大巫慧能,对寡人所注之批言。”老齐王叹道,田宏脑海闪现四个字,还有两年,“寡人一日不立储,你兄弟二人便会斗得一日。然齐国大王之位,乃天选之主,寡人亦不得……(老齐王看向田浭)倒是有人耐不住了,竟想颠覆齐国田氏,做梦!”
田浭看了看老齐王,眼中尽是仇怨。
“青鼎玖叁!”老齐王见田浭之怨,怒喝一声。只见身边紫阶武者弦元一吐,田浭瞬间如遭雷击,在地,而眼中没了仇怨,却是流下了泪。田宏见状,已然咋舌,今日所见所闻,他已不知如何判别。
“晅儿、宏儿,你们都是寡人最得意的孩子,你们自小失去了母亲,寡人亦没能给足父爱于你们啊。”老齐王道,田宏非常惊讶,父王怎么会提起两位逝去的祁妃、陈妃一事,“但无论如何,切记,你们是妫姓田氏之子嗣,是大齐之主!若有祸乱宗室之贼出现,决无姑息!”
“诺!”田晅、田宏立道。
“新纪73年,楚国灭陈,这儿不是我等田氏祖地,宛丘才是。田枢哥哥一直想恢复陈国,复立宗室。”田浭哭着说道,面向紫阶武者。
这让田宏惊疑,他看看田晅,田晅面无表情,似不在意。
田枢不是父王兄长名讳?难道紫阶武者,竟是当年的公子枢?田宏心中暗道。
“妫姓陈氏已亡,妫姓田氏已在大齐立国!”老齐王似在声明,继而又苦中带乐地说道,“国氏就是看中你这点,才会与你勾结,好!好啊!前日寡人还洋洋得意,说那酓珩没天伦福分,把楚国搞得乌烟瘴气,真是讽刺啊……”
“项内侍!”老齐王喊道。项内侍进斋,将田浭拖了出去。老齐王再次回到座位,田晅兄弟等待接下来的问答。
++ 新纪24年陈国公子仲入齐,易田氏 ++
申时四刻,老齐王令大司理马咸一暂代禁军首领,领五千禁军卫戍王宫。宿鄣副将鲁继暂代士师,仍领两万宿鄣军卫戍临淄城,临淄城戒严延至次日辰时。老齐王令百官不得出王宫,移至仁孝殿思过。
申时五刻,老齐王授王夫坚临淄左军大将、封于陵伯,食邑三百户,持符,领府兵百人前往临淄左营到任,副将蒲叔虎听任,一并肃清临淄境内南莒、琅琊乱军。
夕阳下的巡天殿呈金红色,项内侍等内官守着殿门,外围则是马咸一等禁军严防。
田浭上身已裸,心口部位竟布满丝状红印,正中间是一个“魂”字,若仔细近看,丝状的红印竟皆是毫厘蚁文。当田浭见到殿内那座巨型机甲之时,虔诚跪拜不已,他恳求神灵归还田枢之魂。
老齐王看看田晅,田晅默无表情,开口说道:“田浭,你自幼与王兄感情莫逆,既是如此,便随他而去吧。”
老齐王语毕,田晅默然上前,轻轻说道:“青鼎玖叁,听我号令——开!”只见巨型机甲显出一黑黝黝的窟窿,“嗡——”的声音传来,窟窿闪现青绿色的光芒,一座鼎影出现,影影绰绰,田浭见之,忘了悲切。但见巨型机甲两旁之六方巨石,闪现紫红之色,尽显诡异。
“命魂,启动!”田晅喝道。
田浭这次看清了,在他意识消失之前,他看到黑黝黝的窟窿里,是一座青铜巨鼎。接着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仿佛化成一道彩虹,进入了一个神秘的空间,那里是一道光柱,是无数的彩虹形成的光柱,他成为了其中之一。
老齐王神情有些落寞,他意识到身边又少了一名亲人:“他的手法看清了吗?”
“是炼道,有人将一式心魂弦术,以炼道之法炼化在了田浭的心魂,辰时他激活了此式弦术,切断了青鼎玖叁的命魂威能,使得公子枢和川蛟龙吞江都进入了沉眠。朝堂之上,本宫多次激怒于他,他的心魂受了影响,被迫施展弦元,所以心魂弦术一断,命魂才得以重新启动。后面本宫会好好查查,是否真的是代郡智家的那位魂道武者在背后帮咱们的东莱君。如果是,本宫这次将好好回敬对方!”田晅说道,全身散发着深黄色的气芒,那青铜巨鼎亦散发着深黄色的光芒。
约莫十息,巨鼎的光芒散去,又恢复了青绿色的光芒。
“你比寡人,还熟练了呢。”老齐王看向田晅说道。
“可惜,本宫当初没能坚持修炼魂道,”田晅看着青光渐渐消散,说道,“这可是齐天圣王的命魂啊!”
“对比武道奥义,你们两兄弟都喜欢权谋。这道命魂,将来也只能留给老三传承下去了。”老齐王道,说到这他不禁看了一眼身后的紫阶强者田枢,忽然发现田枢的脸上有一道泪痕。
老齐王一惊,没了话语。
“田宥的结局,早在四年前便知。本宫和田宏,却仍不知脚下之路通往何方。”田晅郁郁道。
“玉麒麟、冷清风,你二人皆为人中龙凤,国邦得其一,必定为王,再配上田宥,就像寡人和田枢……奈何你二人皆生于大齐……”
“今日本宫虽未全心系于夺权,但酿酒坊民众自发参与政变级别的大事,倒真有三腿蛤蟆的意思了。本宫确实未能做到这种预案,所以今日夺权,老七更胜一筹。”
“酿酒坊……以前是那个陆都?”老齐王问道。
“本宫知道老七除去陆都,收酿酒坊,意在以酿酒坊为壳,脱身临淄。虽然本宫也在城南孙家村布下孙济这名拳术好手和铁剑门人,但这些都是故布疑阵,老七出逃其实更符合本宫之意。”田晅说道,声音虽轻,但字字清晰,字字镇魂,“国氏已露,高氏仍隐,那位国舅舒亭之,决不能活着离开临淄,让休济霖继续咬住他。”
“好,寡人没看错你。希望老七也能如你这般,护着大齐,护着田氏!”老齐王道。
“他所知信息,不在本宫之上,论智谋权术,不在本宫之下。想必明白这些道理后,老七会做得比本宫还绝呢。”田晅见青光已灭,巡天殿恢复了宁静,他慢慢向外走去。
“老五,齐王之位,寡人是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老齐王说道。
田晅似乎未听见老齐王的话,打开殿门,对着项内侍道:“大王有令,烹食田浭,以儆效尤!”
++ 田晅,字玉光,静幽楼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玉麒麟 ++